“姓名。”
“袁若晗。”
“年龄。”
“24。”
“家庭住址。”
“现居潮浙财经大学研究生宿舍440。”
“职业。”
“潮浙财经大学经融系在读研究生。”
……
非常流利顺畅的基本信息问答环节。
坐在审讯室内的是黄仲文和李孝祥,与袁若晗相熟一些的郑倩和陆文生都在单向玻璃外面。
陆文生到现在还有些恍恍惚惚,这位实习生满是不可置信,大早上听那两句话时第一反应是没睡醒,第二反应是脑子和耳朵齐齐出了问题我该去医院了。
而如今自称凶手的姑娘自首后配合度之高,言辞中的逻辑细节完美的诠释了什么叫作“表里不一”和“知人知面不知心”。
陆文生对去听这场审讯有种本能的抗拒,他认为这并不是什么怜悯作祟——他大部分内情都不甚清楚,清楚的表面没注明这位嫌疑人。
他只是觉得哪都怪怪的,本着先入为主的观念,默默站在审讯室外看玻璃的另一侧唱哑剧,时不时再出走廊没事找事帮内勤忙一圈,好抵过内心的不好受。
等他再溜达回审讯室门口的时候,发现黄仲文出来了,在里面的变成了郑倩和李孝祥。
黄仲文看见了陆文生脸上的疑惑,主动解释道:“这姑娘早上来的急,没发现今天来了生理期,刚才坐那渐渐感觉不对劲才发现的……向郑副队要了卫生巾和止痛药……想来想去还是她进去一起问话比较好,我就出来了。”
他噗呲一下给自己点上一根烟,又加了一句:“这都什么事儿啊。”
陆文生看向单项玻璃的那一面:袁若晗面色苍白,眉头微蹙,唇色暗淡。因为是自首情节,警方也没有相关证据所以并没有上铐。她此时正双手捂在腹部上,面前桌子上的纸杯还冒着热气。
“至于董灵敏,我知道他当晚会去暖滩广场,”袁若晗有气无力地说,“他每个月5号晚上都会去一次,大概是在晚上八点之后,十二点之前,大概和什么人有约吧。我之前悄摸跟过他一回,所以也清楚他去的暖滩广场的哪个位置等人。”
她不忘扯起嘴角哼笑一声:“应该就是和那些视频爱好者吧。”
书记员在角落里默默地记录着。
郑倩皱眉:“所以你很早就知道那副画里有针孔摄像头?还放任摄像头一直开机录着?”
袁若晗轻声说:“是的……郑警官,不知道大数据会不会给你推那种带货视频,什么独居女性,出门旅游住酒店之类的,关于隐藏摄像头偷窥的事……有卖那种什么红外线检测装备。”
“我当时好奇心起,就买了一个说不准以后有用。有一回在租房里无聊关灯试试……正坐在床上呢,面对的就是那幅画,一下就注意到了。”
“董灵敏没有通过监控发现你这个‘检验’的举措吗?”
“他?他当然没发现。我关灯到发现也就几秒钟的事,他自认为果决自信,而不是自负胆大。我也小心着没暴露什么,路过画前多角度验证也是谨慎不经意路过。加上我发现的时候他刚‘家暴’完我,正处于男人口头的忏悔期,言行上可能带着人更多刻意的‘温柔’吧。”
她说话的声音越来越低,不可避免地有些许含糊。
郑倩把袁若晗面前的水杯再往她面前推了推,袁若晗也很顺从的拿过来捧在手心。
她轻轻抿了两口水,水温刚好微烫,但不会烫到嘴,应该是掺过凉水变温的。
“所以你就杀了他?因为监控和家暴?”
这是郑倩进审讯室后听到李孝祥的第一句问话,她也不知道这位领导之前和黄仲文一起行动时是怎么问话的,只对方觉得格外无厘头。
袁若晗倒是直接不加掩饰地笑出声,但她一笑肚子就更疼了,只得立马止住这发笑的念头。
“还需要什么原因啊?这位……李警官?”她捂着肚子,原来微缩的肩膀直起身略略靠在椅背上,“他故意伤害,非法使用窃听、窃照专用器材,侵犯公民个人信息,监控分享强制侮辱……”
李孝祥眉心一跳:“这些数罪并罚也不过十年有期徒刑,可你直接杀了他。”
袁若晗却笑吟吟地说:“这位队长,旁的民众不清楚,您还不知道吗?董灵敏是只有我说的这几项可以数罪并罚呢,还是有多几项买卖妇女儿童,奸杀幼/妇女呢?”
最后她淡淡地下结论道:“所以他死不足惜。”
李孝祥脸色铁青,仿佛下一刻就要吐出俩字“放肆”。
郑倩倒是脸色不变,她接着上个问题继续问:“你是怎么杀董灵敏的?”
“12月5日的下午,我和我的朋友在新鸿未来城吃饭逛商场,晚上九点左右的一个多小时,我们是在电玩城里面分头乱玩的。里面监控不多,但是人头涌动,声音震耳,主打一个混乱。我就是在那个时间点,去了内部的卫生间换装又出来——那天我的外套和衬衣颜色相差很大,我先前玩的时候也是外套将里面全裹住的。裤子我穿了两件,脱下一件就成。换了发型摘下眼镜带上口罩,又垫了俩增高鞋垫。这样几乎没人看出来,别说监控了。”
“我原先准备了零钱准备公交车过去的,但正巧那天晚上有人找到丢失手机一部交到了前台,我去看的时候发现该手机没设锁屏密码,就使巧认领走了。用她的手机扫的来回共六块钱的地铁费用——完事儿回去后我又悄摸把手机放回前台了,多亏了手机和地铁,费时总计半个小时,失主都还没来得及认领,也就没发现什么问题。这个是算我偷窃,你们可以数罪并罚。”虽然没有偷六块钱判刑这件事。
“失主没来得及认领,六块钱数额小没能发现,前台店员也忘了这是‘二次出售’,有这些这么巧的事?”郑倩提出质疑。
袁若晗微笑:“当然,你们可以去查。六元的消费记录我删了,数额太小大部分人看不出来。手机自己回来了,失主觉得没问题,前台店员自然不会主动提出自己的‘认人’失误。”
“关于董灵敏的毒杀过程呢?”李孝祥问。
袁若晗又喝了一口水:“在暖摊广场河边上,我经过让他看见……他去买了两杯奶茶和我示好,我踩掉了他的鞋带,他系鞋带的时候把奶茶递给了我——这种时候他不会放过亲密的机会的。”
“接下来猜都能猜到了,他乌/头/碱过量中毒,直接掉下去了……这事儿我觉得还得问他,他回回和‘同道之人’接头都偷偷摸摸地往旮旯里走。那天碰见他领着我也不自觉地往那边走——当然,他是不是觉得我正巧在那发现他秘密,想领我过去杀人灭口就不得而知了。毕竟我向来是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揣测他的。”
李孝祥下了定论:“所以第一案的董灵敏,你是利用了他的感情杀他。”
“啊?”袁若晗愣了愣,接着忍俊不禁的笑道(她真的很忍住不捧腹大笑了),“哎呦李队长……您行行好,可别逗我笑了,我今儿可不禁笑……当然,如果您这么感情用事地认为并且把它写进卷宗的话,我也无能为力,就是看检察院认不认可。”
她喘了口气,让自己渐渐平静下来。
郑倩缓声问道:“袁小姐,这个乌/头/碱的获取方法,你还没阐述呢。”
“哦哦这个,”袁若晗随意地一手往外指了指,“我刚才带过来的一个包,里面有一个不透明的棕色玻璃瓶,你们应该看到了吧?可以让人去检验一下,就是那个乌/头/碱结晶。这东西我是自制的,没用专业工具,用的土法,还查了些古籍,什么‘乌头之毒,生于山阴,取其根,经七蒸七晒,以雪水淬之……’就是那种泡制蒸煮过滤蒸发结晶之类的,很粗糙,但是蛮实用的。”
“乌/头的材料来源呢?”
“今年暑假,我曾去黥嵩省玩了半个月,在那满山转,见过乌头附子这些满地跑的东西,混在土豆块根里带了好些回来,为此我还坐了好久的火车硬卧呢。”
“难为你了。”李孝祥冷笑。
“客气。”袁若晗谦逊道。
李孝祥“腾”得一下站起来:“可以确定这位犯罪嫌疑人了,谁叫嫌疑人坐得这么规整,该有的‘佩戴规范’呢?”
“队长,”郑倩看向李孝祥,严肃着脸,“嫌疑人现在尚且还无法确定,没有证据,一面之词什么都说明不了。您现在情绪被带动得太大了,不太好继续审讯,不如先去休息一下——”
郑倩向玻璃外头招了招手,陆文生开门进来看着他们,李孝祥咬着牙,肉眼可见他腮帮子处的僵硬,半晌他点了点头:“也是,这几天三班倒没休息好,脾气有些上头。”
李孝祥走了出去,陆文生关上门,坐到了郑倩旁边。
郑倩的年纪和背景没有李孝祥大,但是从警和处理刑事案件的年岁绝对比李孝祥长,没有几个月前的空降,霞山分区的刑侦队长原是应该选她的,是以在霞山分局内,其实她的威信是比队长高好些的。
就看敢不敢堵上前途和他硬刚,毕竟他现在背后的派系也在相互博弈,一切都不好说。
袁若晗看着眼前第一回就见面的两个人,叹了口气:“不驴你们,真的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