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031年12月17日，周二，阴转雨夹雪。
袁若晗站在医院大门口，抬头观望了一番天气，想了想，摸出手机打了个电话：“喂？是我，还在舟杭市吗？之前一直没来得及和你吃顿饭，今天约一顿吧。”
“出门记得带伞，晚点可能会下雪。”
她说着，一路往外走，路过停车场的时候顺手把手上一袋子的报告单扔进了垃圾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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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下雪啦，到时候就是白茫茫一片大地真干净了，”袁若晗捞出麻辣牛油锅底里的肥牛，“我回回吃火锅都要点肥牛，还有毛肚，都是火锅绝配，你要来点吗？”
隔着火锅坐在对面的人沉默地摇了摇头，嚼着口中的烫白菜。
袁若晗也不在意，她放下筷子拿起旁边的柠檬水，双手捧着温热的玻璃杯。
“又是小两天了，”她说，“这起投毒案的热度也是到第五天了，你怎么想的。”
那人终于默默将碗里的菜吃完了，也放下筷子，说：“这两天我看见好几例案情通报了。”
警方这两天也不可能闲着，在舆论和上级压力的注视中三班倒。虽然还没追查到12.5乌/头/碱连环杀人案的幕后真凶，但是被害人曾经的种种恶行倒是给理出来了，勾连出了不少人渣，社会阶层从上至下，不一而足。
于是乎警方一气儿打包带走，毕竟都是不小的kpi，就是舆情方面闹得更大，案情通报也发得更多了。
“这执行力，”袁若晗带着笑意说，“看着还挺好，你觉得呢？”
她又一次问对方想法。
“我觉得，还行吧，”对面说话的语速慢吞吞的，像是在缓慢加载中，“比我当年慢一点。”
“那自然还是比不了的，也比不得的，”袁若晗这样说，又问，“那你觉得这边警方的公信力怎么样？”
“你知道？”这次对方不答反问。
“嗯，听说了一点。”袁若晗用雕花小银勺挖了一口刚上桌的抹茶慕斯，“貌似挺乱的。”
对方看了眼自己那份的甜点，把小蛋糕推到了袁若晗面前。
“谢谢。”袁若晗眉眼弯弯地笑着，像灵动的峨眉月。
“你是有什么想法了吗。”对方又慢吞吞地问。
“我就是感觉这么好的机会就这么一次了。”袁若晗轻声说。
“什么？”对方没听懂。
袁若晗说：“这个案子的热度到顶啦，舆论民情都很广了，但你如果翻阅过往两年的各种热门话题或是不公断案，就会发现接下来的时间里，都是不幸与遗忘。”
“虽然也少有三个凑在一起的呢。”
曾经的桩桩件件满含血泪，却恍若盛世之下的蜉蝣，醒目一时的知了，渺小的身型聒噪半夏，又轰轰烈烈地被人们抛之脑后。
却又总是周而复始。
对面再次沉默了。
“天气预报说明天大雪，”袁若晗话音一转，“我上一次在潮浙省看大雪还是六七年前，早忘了长什么样，就记着手冻得堆不起雪人，同学们倒是堆的很好看，各式各样的。”
对面没听懂这牛马不相提的雪是什么意思，愣愣地眨着眼睛，没讲话。
“看看舟杭的雪吧，武实，”袁若晗的手伸向第二块小蛋糕，“我也没见过舟杭的雪呢。”
……
……
……
“别急着离开这个世界，渣滓不配你偿命，”袁若晗结账离开前对武实说，“回去先好好休息，我希望你离开前能得偿所愿，看到结局。倘若最终还是‘人上有人’，你再行动也不迟。”
冬日的阴天在中午也没有什么暖意，袁若晗裹着围巾感受温度，也失去了叫人出来逛街的意趣，索性地铁回了学校。
宿舍里没有人，张悦有事儿出去了还没回来，袁若晗也就安心在浴室里吐了半天，最后漱口洗了把脸，不满地对自己说：“连个辣锅都吃不下。”
她坐在床沿上翻了翻手机的待办事项，起身从衣柜里找出纸箱板，再用胶带贴成纸箱。
一个小时后，同城快递上门取件，把俩个大纸箱寄到陈庄特殊教育学校。
袁若晗站在桌前看着空了近乎一半的房间，突然又不知道还要干些什么。
明明待办工作还那么多，多到无从下手。
门口处突然传来响动，张悦一个提着一个塑料袋，一手拿着没打开雨伞进门，发出悉悉索索的响动。
看见袁若晗在宿舍里她有些惊讶：“宝你今天回来起这么早呀。”
袁若晗还没回答，张悦又注意到桌面的空荡：“欸？你东西咋空了这么多。”
袁若晗用很轻松的口吻说：“寄出去了。”
张悦立马扬眉狐疑道：“寄哪啦？你这才刚搬回来没几天，有被谁勾走了？”
袁若晗笑着上来揽住她：“想什么呢，我是那种人吗？我桌上不本来就是些小摆件，还有些书什么的。里面有好几本书是我当时练盲文用的故事书，我就找出来，和那些摆件一起，寄到陈庄特殊教育学校去了。”
“陈庄的主要投资人是金蓬集团和它几个关系要好的有钱人嘛，黄潜那事儿一出，给查走了大半，之后陈庄估计要么给地方上政府接手，要么给筛查过得集团，资金待遇方面大概有一段时间的低谷，我想着我这些东西也现在摆着没用，不如寄过去给他们玩。”
“也好，”张悦把手上的塑料袋放桌上，“我也送些什么吧。”
“没事，有闲着没用的可以送送，毕竟这又写不进简历里想没什么用。”袁若晗说。
张悦也没再提，她打开塑料袋，拎出一个密封的塑料碗：“冰粉，吃吗？我以为你会比我晚回来些，应该是吃了的……不过这家冰粉我超爱，冬天吃也是凉爽可口，特舒服。”
袁若晗边扫了眼冰粉边说：“不用不用，我现在也还撑着呢。”
张悦看着冰粉去掏自己饭盒里的铁勺，突然想起来：“嘶忘了你花生过敏，我让店家小料都给我加上，里面有花生碎。”
袁若晗笑笑：“其实还好，这些过敏的东西我现在吃少点不会有事，就是我中午刚吃的辣火锅呢，怕冷热匀一下到时候胃不舒服。”
“你还吃辣锅啊。”张悦舀着冰粉。
“人生总要尝试些新物件嘛。”袁若晗坐回床上。
“还没下雪吗？”袁若晗又问。
“没呢，估计还两三个小时才开始雨夹雪吧，”张悦看了袁若晗一眼，玩笑道：“看出来你很期待了，这两天一直盼。”
“我想堆雪人嘛，”袁若晗也这样应道，“以前从没成功过，小时候那个不算啊，那个是拿铁桶塞的‘雪柱子’……我还有套织金马面裙配立领对襟琵琶袖，雪天出图肯定很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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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这回带上手套去试试，”张悦指点道，“不要棉渗水的。”
袁若晗躺在床上高高举起一个O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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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下得愈发大了，起伏地铺在地面上，一脚能踏出个深浅，紧接着又被先行者踩实，压成冰。后来者踉踉跄跄，在冰上蹒跚学步，在雪上企鹅摇摆。
黄昏时的寒风刺骨，仿佛水汽结成冰碴擦着皮肤呼啸而过。
袁若晗叫上何蕊去暖滩广场拍照，表示那里的绿化做的特别好。
何蕊也认为那里的出图人肯定特别多，只是黄昏时分更像凋零与没落，远不如白日里分清新和圣洁。
但这是袁若晗头一回主动提出拍照，还兴致勃勃的，往日里总是懒得不情愿拍照，回回都说自己不上镜。
是以何蕊冒着严寒，双手赞同配闺蜜去拍照。
袁若晗下身穿着一件绣着苍翠江山的米白色织金妆花纱马面裙，上身是一件奶白色仿妆花立领对襟琵琶袖，套了一件米黄色的杏林圆领比甲，又罩了一件绣着霜花的淡蓝色暖绒披肩。
这套衣裳的颜色其实在雪天并不彩，也难显眼，但袁若晗坚持今儿穿这套，理由是显得人比较温柔。
暖滩广场的绿意都覆上了霜白，梅红点缀着雪色，豆大的雪花打成泡沫纷纷扬扬落下，人们身处幕布抹上各种色彩。
袁若晗看着人间画卷，脑海中自然的浮现出一句话：
枝缠霜雪，遍地清白。
她在松树下和梅花间留下她想要的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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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031年12月18日，周三，大雪。
陆文生打着哈欠从值班室钻出来，冷气顺着脊柱窜到天灵盖。
他一个激灵，清醒了两分，摇晃着要去泡两只速溶咖啡提提神。
突然手机上“叮铃”一声，一条信息跳出来。
锁屏界面上弹出一条疑问句。
“陆警官，您在警局吗？我现在在霞山分局门口。”
陆文生脚步一转就往外走，说不清什么情况，大概率是脑子还没开机，小部分是一些例如“我遇到危险了我来求救”之类的第一反应。
总之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走到门口了。
来人将雨伞收好，提着伞柄短绳，抬头就捕捉到他的身影。
陆文生一句“是遇到什么危险了吗？还是有什么线索提供？”还没说出口，对方先一步的言语就让他愣住了。
袁若晗说：“我来自首。”
“乌/头/碱投毒案，人是我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