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山氏此次拍卖放在轵邑的一处自家园林里,除了持有请柬的客人之外,其他人都要缴纳一笔押金才允许入内。因此这次拍卖虽然声势颇大,有资格入内的人却并不是很多。
小六有涂山氏给的特邀请柬,自是毫无阻滞,拉着相柳在园子四处乱逛一通之后,躲在一处假山亭子里休憩。
为了掩人耳目,她今天换了女装,恢复真容戴着帷帽,假装是防风邶的临时女伴。
相柳居然并没有再如前世那般跑她面前装神弄鬼故弄玄虚,而是大方直白地告诉了她防风邶这个身份。
桑甜儿跟俞信的身份还进不了这园子,小六便让黑柱护着他们在轵邑城里四处看看再回去。拍卖结束之后她要跟相柳两人单独行动,自是不方便再带着他们。
离亭子不远处是一个莲池水榭,几个世家子弟模样的人正在水榭中一边赏鱼一边闲聊。
“昨晚歌舞坊又有了新曲子,曲风令人耳目一新,你们去听了没有?”
“还不曾,到底是何等曲子,竟让你如此赞叹?”
“这新曲子比起《长相思》来,也是只好不差!我去的时候赶上钟乐大人正在后院教歌姬们,抢先一步听着了!”
“那待今晚拍卖结束,我也往歌舞坊去瞧瞧!姜兄可要一块去?”
“正有此意!同去同去!”
……
众人七嘴八舌的讨论,随风飘入夭柳耳中,两人不禁对视莞尔。
“昨天钟乐听说你不肯出面和透露来历,差点没把我吃了……”防风邶含笑道。“还好那张曲谱救我一命!”
小六不禁抿着嘴笑了起来。
“比起那十首曲子,她更在意的是这记曲的简谱,历来乐工用的都是五音谱子,宫商角徵羽,从未有过这么精细的定音法。她一个劲抓着我不放问这曲谱来历,我只好胡诌说这是华胥国的记谱法子,如今她把你给的曲子都命名为华胥乐。”
小六噗嗤一声:“我便成了流落在大荒的华胥国人?”
防风邶笑道:“她问我你叫什么,我就临时给你起了个名字,叫四月桃。”
小六更乐了:“以后请叫我天上地下独此一家别无分号·大荒最后的华胥子民·音乐天才词作之神——四月桃大师!”
说到这里,两人都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这一笑,便惊动了附近的人,纷纷往他们这边看过来。小六有些不好意思,拉了防风邶便跑,却在假山转角处迎面撞上了涂山璟和防风意映。
涂山璟这次回到青丘亲自主持拍卖,防风意映是他未婚妻,自然是紧跟在他身边,着一身水红衣裳,温婉大方可人。
“二哥!”防风意映见了防风邶便喜悦地叫了一声,随即又给涂山璟介绍。“璟,这是我二哥防风邶。”
防风邶含笑与她们见礼:“这位想必就是我未来妹夫了?果然是一表人才!”
小六在他旁边浅浅行了个礼:“见过青丘公子和防风小姐!”
涂山璟觉得对面的女子气息十分熟悉,一时却又想不起来在何处见过这样的人,便出声询问:“邶兄,这位姑娘是——?”
防风邶还没出声,小六便在旁答道:
“一介歌姬,贱名不足以污尊耳,邶,我们再去逛逛吧!”
防风邶笑着拱手作揖:“失礼!我们先走一步了!小妹,回头我再找你吃饭!”
防风意映本有心把二哥介绍给璟,把他拉进中原世家子弟圈子,日后好结识些正经出身大家姑娘。不料他竟习性不改,当面撇下她跟璟,只顾着带个歌姬四处风流浪荡,不禁气得暗暗直咬牙。
但她心里不快归不快,面上还是要维护自家人面子的,笑着对璟道:“我这二哥,自小就比较不拘小节,但性子脾气都是极好的,璟你不要见怪……”
璟却似是没听到,只是呆呆地看着二人并肩远去的身影,怅然若失。
防风意映把他的心不在焉看在眼里,有些着恼,但更多是觉得奇怪,璟也不是没见过美色的人,这歌姬虽称得上身材曼妙,但戴着帷帽,也看不清模样,到底哪里吸引了璟?
时间很快就来到了晚上,涂山氏在整个园子边上都设下了阵法禁制,拍卖品展示台在一方高耸的巨石台上,周围漂浮着上百座云台。
云台自带隐身效果,只要一坐上去,启动阵法,外头便看不见里面坐的人是谁,而云台里往外看视线却丝毫不受影响,还能随心所欲操纵云台漂浮移动。这是涂山氏拍卖行专门请金天氏的人设计制造的,造价昂贵,却很快成了高端拍卖场的必备品。客人之间互相摸不清身份,便无法交流意向串通报价,拍下贵重卖品的人也能得到最大的安全保障。
为了
这次拍卖,除了药方之外,小六还拿出了不少珍稀灵植,相柳也贡献了几件海底珍品诸如归墟蓝珊瑚之类。但这次应邀前来的都是大世家氏族,这种东西对他们来说只能算是添头而已,拍的人虽然有,但却也不算多,绝大部分都在期待着今晚最后的重头戏——神药药方。
这种神药其实早先就有人从神农义军那边拿到过,但奈何这药的制作方法一直都被九命相柳牢牢把控着,连其他义军大将甚至洪江都不知具体配伍组成,是以虽然觊觎的人不少,却也没有人敢到相柳头上打主意。
如今涂山氏竟不知从哪里拿到了这张神药配方,且拿出了不少样品供众人检验,效力与那神农义军神药极其相似。于是轩辕高辛两国便闻风而动,其他想捡便宜的大氏族也颇有不少,均是对此药方极为眼热。
无他,有此神药药方在手,且不说自家子弟外出战斗伤亡率能减少一大半,做了药拿去卖也必定是挣得盆满钵满。
涂山氏何以不把药方捏在手里发挥最大价值,反而拿出来拍卖,做成一锤子买卖,这让各方都猜疑纷纷。
但无论如何,涂山氏敢以万年商誉为此药方做担保,那必定是真药方无虞。
当那万众瞩目的药方终于被抬上来之后,拍卖官满面春风的介绍还没介绍完,云台上就有人嚷嚷起来。
“别磨磨蹭蹭了,今晚我们就等着这个药方呢,赶紧开始吧!”
拍卖官见风使舵:“既然大家都已经知道了这是什么,那我们也就省点力气,神药药方,拍卖底价1万玉贝起拍——”
“我出十万!”西边一个云台传来声音。
“十五万!”东侧另一个云台声音朗朗。
其他一些云台的报价很快就被这两位给压了下去,双方都是五万五万地往上加,十几轮报价下来,很快就超过了五十万大关,直逼百万。
西边云台的人先沉不住气了,报到八十万的时候开口道:“我轩辕氏今晚志在必得,劝兄台还是收起心思,算卖我轩辕氏一个面子如何?”
东边云台的人呵呵而笑:“不好意思,我们家主上对这药方也是很感兴趣,交代我务必把药方带回去呢!八十一万!”
此后不论轩辕氏加多少,他总是报价比对方多一万,气得轩辕氏的人直吐血。
不跟吧,只差一万被对方拍走了,回去没法交代;跟下去,又不知道对方到底底牌多少,自己会不会做了冤大头。
岳梁跟始冉一合计,决定学对方的样子,一万一万地往上加。
双方轮流加码,拍卖价很快又突破了百万,却仍然在一直往上加,几十轮下来,都丝毫没有退缩之意。
整个拍卖场的人都心知肚明,这必定是轩辕高辛两国的人在互相角力,把这个药方推到了前所未有的高价。
普通氏族已经无法望其项背,四大世家倒是有力一争,然而他们谁也不愿得罪轩辕高辛两国,最富可敌国的涂山氏自己就手持一份,自然是不需要参与角力。
年轻的拍卖官这辈子还没拍出过百万玉贝,激动得连每一轮报价声音都在发抖。
当抬到150万玉贝的时候,轩辕氏的人终于忍无可忍了,直接抛出自己的底牌价。
“两百万!”
东边的云台却没有再出声,似乎是这个价格超出了他所能接受的预算。
三轮报价下来,轩辕氏终于拿到了神药药方,始冉岳梁虽然肉疼,却都是喜形于色。
当最后成交的声音传入蓐收耳中时,他手里紧紧捏着一块玉简,脸色阴沉得几乎要滴出水来。
阿念坐在他旁边,听见对面拍下药方的欢呼声,气得推了蓐收一把:“蓐收你怎么不出声啊?就这么让轩辕的人把药方拿走了?!区区两百万难道我们高辛出不起了吗?”
玱玹觉得有些奇怪,以他对高辛国力的了解,他们的竞拍预算再少也不会低于两百万,怎么蓐收这么快就熄火了?
“蓐收师兄,这是——怎么了?”这次出行,蓐收一手包揽所有事务,他碍于轩辕质子身份,并未过问个中内情。
“此次拍卖由我全权负责,我有负师父所托,回去我会亲自向师父解释。”蓐收很快恢复了平静,操纵云台随着其他人一道离开拍卖场。
事实上高辛王交给他的最高拍卖底价是三百万,他本来非常自信能够一举将药方拍下拿回去顺利交差的。
直到有人将一个玉简交到了他手里。
那玉简十分普通,里面只写了一句话:“欲知高辛大王姬消息,抬高竞价,让轩辕氏把药方拍走。”
他追查过玉简的来历,带着下人找到那送来玉简的人族小乞丐,得到的答案是有人给了他这个让他送给蓐收,送去之后那人给了他一枚金贝就走了。
轵邑人海茫茫,想要靠这样一句话找到一个刻意易容过的人,根本不可能。
也许这是敌国诱骗和阻挠他拍下药方的花招,然而蓐收却不敢赌,师父数百年来一直在找女儿的下落,若是他知道自己为了拍下药方放弃了王姬下落消息,回头他的脑袋就得搬家。
只能等以后再从轩辕那边想办法拿到药方了。
蓐收深深叹了口气。
拍卖会结束之后,青丘邀请各大氏族子弟前往参加夜宴,玱玹早就想找机会结识中原氏族的人,欣然应邀前往。
蓐收任务失败,心情沮丧,没什么心思应酬,便领着阿念回驿馆,好不容易把阿念哄睡了,自己坐在房间里发呆,思考回去怎么跟师父交代。
正入神时,忽然一声箭鸣,蓐收本能地扑倒在地,避开来袭的劲风。
那箭却并不是奔着他来的,穿过窗棂上方,夺的一声牢牢钉在墙上。
蓐收定定心神,抬头望了望,那箭余劲未衰,尾羽还在颤抖着,箭身上却裹了一块丝帛。
他上前取下箭,解开丝帛,只见丝帛上细细麻麻地写了一张药方,末尾附了一句“多谢配合,药方请保密”,关于大王姬的消息却是只字也无。
蓐收疑云顿生,但他也摸不透其中秘密。这人先是阻止他参与竞拍,过后却又将药方送上,如果这真的是神药药方,那这人可以说是有大功于高辛了。但对方若是想要献功于高辛,何不大大方方地直接呈献给陛下,却要弄此玄虚?若是只为了阻止他,却又何以要求他抬高竞价?直接要求他放弃不是更好吗?
更让他心惊的是,对方似乎非常了解高辛君臣心思,料定他必会因为一句要挟就放弃竞拍,轻而易举就拿捏住了他们。
事实上高辛王在外一直都以天家无情的冷血面目在民间流传,百姓们歌颂他的贤明公正勤奋,却没有人认为他对家人慈爱。毕竟,那是一个在登基后把自己几十个同父异母兄弟姐妹阖族上下几乎杀了个精光的主儿,如果不是他自小跟在师父身边长大,他也会跟其他人一样以为。
蓐收收起帛书,决定立即赶回高辛,亲自向师父秘密禀告此事。
他唤来海棠:“叫醒阿念,我们立即回高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