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柳把小六拉进了歌舞坊,坊内正中央迎面便是一面巨大的屏风,上面以石为屏,石屏上用金箔鎏刻着一幅字,字体龙飞凤舞。
小六一见便愣住了。
“如何?这字是不是很眼熟?”相柳调侃道。
这屏风上刻的,正是当日小六随手写下的《长相思》歌词,旁边还写了一行小字:凡识得此文字或知道出处者,可找歌舞坊领取重金。
相柳走到屏风前,伸手敲了敲,摇头晃脑地感叹:“话说当日有人来歌舞坊游玩,留下了这么一首词,引得我们歌舞坊的乐师钟乐大人朝思暮想了好几年,重金悬赏寻找此人的下落和这文字的出处。可惜呐——偌大个轵邑城,来往客人无数,竟然到现在都没有人领这笔赏金!”
“你说我是不是该去找钟乐大人领点赏钱花花呢?最近手头有点紧……”
小六抬手就捶:“你敢!”
刚说完,她转念一想,立刻改口:“钟乐要找我做什么?”
“钟乐一生爱乐成痴,自诩大荒内没有她不懂的曲风,你这首曲子跟别处都格外不同,文字又特异,她自然刨地三尺也要找出来。倒也没什么坏心思,你要见她么?”
小六眨眨眼:“我对音乐没什么兴趣,但是对赚钱有兴趣,你想不想跟我合伙赚歌舞坊的钱?”
“你是说——?嗯?”相柳收起捉狭的神情。
“我们进去再说!”
两人在歌舞坊里找了一间雅间包厢坐下,关上门,小六让相柳下了禁制,才道:“我们之前不是为了资金不够用发愁吗?正好,歌舞坊日进斗金,我们从她们身上敲一笔过来用用!”
相柳饶有兴趣:“好啊,你打算怎么敲?”
“你先去找钟乐,说那人被你找到了,但是不愿意出面。你问问她们,像《长相思》这样的曲子,她们要不要?一首作价几何?”
“怎么?你打算卖曲子给她们?”
“对,这样的曲子,我会的没一千也有好几百首,想来卖点钱应该问题不大!”小六的眼睛闪闪发光。
相柳忍不住乐了,这姑娘如今满脑子想的都是挣钱,恨不得路过的蚂蚁都逮过来拔两根腿,飞过的大雁也要薅把毛。
“好,我帮你问问。分成呢?”
小六伸出三根手指,不确定地问:“给你三成?”
相柳大摇其头:“太低了!”
小六咬咬牙,多伸出一根:“四成!”
相柳还是摇头。
“你要五成?你别太过分了!”小六咬牙切齿,扑过去压着他。“你就中间传个话,什么力气都没出,要不要收这么多?!”
“你亲我一下,我可以考虑少收一成。”相柳自从到了歌舞坊里,完全是个无赖模样。
“你……”小六一开始气结,随即眼珠一转:“那你先闭上眼!”
相柳依言闭上眼睛。
小六俯下身去,两人距离渐渐拉近,相柳感受到她在靠近,心跳变得很快,紧张地等待着。
房间里突然响起啧啧几声,小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火速在相柳两颊和额上各亲了几口。
“五下,一下一成,不许反悔!”小六奸计得逞,得意洋洋。
相柳一个翻身把她压在下面:“还有跑腿费没收!”
“唔——”小六想抗议,嘴巴却已经被牢牢堵上了。
唇一交接,两人便都尬住了,房间里安静得仿佛只有她们剧烈的心跳声。
相柳在她唇上停留了几瞬后,眸中有些犹豫,开始往后退去,似乎想要起身离开。
小六蓦地伸手搂住他的脖子,把他重新拉下来,闭眼用力亲了上去。
相柳一怔,眼睛里漾出笑意,搂紧她也热烈地回应起来。
这是两人第一次在完全清醒状态下的亲吻,两人吻得难分难解,在地上滚来滚去,不知道过了多久,才终于气喘吁吁地分开。
小六刚分开就忍不住笑:“我还是第一次见有人亲个嘴,激动得獠牙都出来了……哈哈哈哈”
相柳刚刚吻得过于投入,动情时一个忘我,本能地伸出了獠牙,把小六从意乱情迷中惊醒了。
他被小六笑得俊脸微红,一边拭去嘴角的涎水,一边不忘反击小六:“你自己不也一样?都现出原形了!”
小六一窘,她刚刚吻到情动的时候,身体完全变回了女身,险些把持不住。
两人都是一样的衣襟凌乱双唇红肿,笑闹了半天,这才起身互相帮忙收拾整齐。
“好了,不跟你闹了,我们先说正事。今天尽快把这事办完,明天就是拍卖会了。拍卖完之后我们要去采购粮食物资,然后你陪我去百黎,找巫王把材木的事情敲定下来。”
小六一边说着,一边在案前盘腿坐下来,摸出羊皮卷开始写歌词。
“我先写十首给你,你去找歌舞坊的人谈谈,谈个合适的价格。如果她们有兴趣的话,以后我再定期给她们写点新曲子。”
“好。”相柳在她身边坐了下来,看着她写。
小夭在中古世界的时候,民间乐风极盛,有井水处即有歌咏,每有新词一出,不出数月便传唱遍天下,上至达官贵人下至贫贱妓女,无不以填词供人传唱为乐事。小夭耳濡目染之下,对诸多词牌和唱词也是熟极而流。
没一会功夫,小六便一口气写完了十首词作,又教给相柳简谱的记曲方法,把词曲唱法也教给他。
相柳本就精通音律,一看便觉得这记曲方法高明精妙无比,随手摸出一把琴来,对着琴谱抚弦弹唱一番,赞道:“这曲子果然不错!”
“不过我很好奇,你到底从何处学来这些的?这种曲子只要被人听过,就绝不会忘记,大荒内竟从未流传过这样的曲调!”
“你是真的想知道吗?”小六直视他的眼睛。
相柳点了点头。
“我曾经魂游天外,去了很多个大荒以外的世界,我这样说的话,你信吗?”小六笑着问道。
相柳居然认真地点了点头:“只要你说,我就信。”
“万一只是我编造谎言诳你的呢?”
相柳弹了弹手里的曲谱:“没有人会为了一个谎言,去弄出一套全新的记曲法门。以钟乐数百年的编曲功底,也不见得能想出这些来,何况你一个根本不爱乐艺的人。与其相信你天纵奇才无所不能,我更愿意相信你去过其他世界。”
小六忍不住抱住他,喉咙有些哽咽,久久没有说话。
她曾无数次担心过相柳会怀疑她的来历,怀疑她的话,怀疑她的动机;忧心重重。
可相柳竟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相信她这近似天方夜谭一样荒诞的解释。
长久以来,她背负着这许多的过往,无人可以分享,无人可以诉说;怕人知道,又怕无人知道。
相柳回抱着她,感受着蛊虫传过来的巨大孤独悲伤和欣喜,轻抚她的后背。
“你若愿意,等有空的时候,与我说说那些世界的事吧!”
小六伏在他怀里,轻轻应了一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