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月皎心下一咯噔,第一反应是该不会这俩人丧命了吧?
毕竟自从她到了这个世界,似乎人命就成了最不值钱的东西,无论是自己,还是身边的人。
“发生了什么?”江陵忠面色一沉,语气不善。
今日是丞相府的除夕家宴,一边有养在陛下身边的江月皎,一边有将来要结成亲家的忠义侯夫人,如果在这个节骨眼上真的出了什么大事,那他的脸还往哪儿搁?
“这……这……”丫头手中不断地绞着衣角,支支吾吾地不肯说清楚,只满目焦急地看向杨氏。
看样子,应该不是死了人,江月皎稍稍放心下来。
虽然她对江婉姝无感,对那位世子更是敬而远之,不过总归不希望出现什么人命关天的大事……
等等,听丫头的意思,这二人是在一起的,在一起出的事……江月皎眸子微不可察地缩了缩,不会是她想的那种事吧?
“带我们过去!”听到自己儿子在丞相府出了事,侯夫人像是震惊过后终于反应过来,拔高了声调厉声道。
“哎呦,夫人,也许……哎,走,去看看到底是什么事。”江陵忠本想多劝慰侯夫人两句,但被侯夫人一个冷眼扫了回来,只能连忙改口。
老爷发话,丫头自然不敢耽搁,快步引着几人往后院去走。
临出门前,江月皎听到江陵忠对江婉姝不断地低声咒骂,用词之污秽肮脏让江月皎也不禁眉头蹙起:
从江陵忠的咒骂声中,江月皎知道她这混迹观察多年、已成人精的便宜爹应该也同她一样,猜到了发生什么事,可这人没有一丝对江婉姝的担忧惋惜。原以为她这便宜爹是偏心眼,现在看来,他是哪个女儿都不关心,只想着自己的前途罢了。
“二小姐,要不我们别跟着去了……”看当归的表情,应当是也猜到了所发生之事。到底江月皎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这种事她自然不愿让她家二小姐参与其中。
“不,我跟去看看。”江月皎摇摇头,这事发生得如此之巧合,恰恰在她回府之日,若她现在扭头就走,万一日后有什么脏水泼下来,她有嘴也说不清,还是全程跟着去看看比较保险。
况且,如果真是那样的事……
江月皎轻轻呼出口气,将同行的茯苓召到面前,吩咐道,“待会儿你同我带来的几个宫女拦在门外,里面无论是什么样的场景,都绝不容许任何人进来,也绝不容许外传,明白吗?”
“二小姐的意思是……”茯苓脸色奇怪地抬眸看了江月皎一眼,不明白她为何要这么做。
有她们几人和陛下派来的亲卫在,丞相府这群人无论想对江月皎做什么都不可能成功。
但江月皎还是着人封锁消息,如此看下来,倒像是为了维护三小姐和世子爷二人……
“万一真是那种事,传得人多了总归是不太好。”江月皎快步跟上江陵忠夫妇后面,小声解释。
这样的时代,那种事情,哪怕这二人有婚约在身,宣扬出去对江婉姝也会形成不小的伤害,江月皎虽然看不惯江陵忠和杨氏,但到底江婉姝从没对她做过什么。
听到江月皎解释,茯苓和当归对视一眼,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无奈:二小姐和大小姐一样,都过于良善了。
丫头引几人来的地方距离正厅不远,是丞相府里用于观赏反季花朵的暖阁。
几人到的时候,暖阁外已经围了几个丫头婆子,好奇地探头往里面看,但又不敢真正踏入。
江月皎对当归使了个眼色,当归会意将几人聚到一起冷脸说了几句话,吓得几人点头哈腰地溜之大吉,随后茯苓带着几名宫女立在大门前将外人隔住。
该说不说,江月皎觉得,当归和茯苓在这些仆人面前说话,比自己好使多了。
她到底身份尴尬、无名无分,若真要论起来,也就是个外面捡回来不久的二小姐,真在丞相府比起受尊崇的程度来,连江婉姝不如。
但当归和茯苓不一样,她们俩是江丞相府大小姐的贴身丫头。即便江日昭已经不在了,这二人也是凤倾宫的掌事大宫女,是宫里头品级最高的那一批姑姑。这样的人到了下面府邸的奴仆面前,总能让人联想到那位至尊无上的陛下,难免会多几分畏惧与尊敬。
前面三人忙着关心各自儿女,挥开引路的丫头就冲进暖阁,江月皎处理完后面的这些事,也带着当归一起走进去。
暖阁不大,一进门就能感受到如沐春风般的气息,清甜花香瞬间将人暖融融地包围。
各色的桃花、杏花、芍药、菊花等在这一处小小空间开得争奇斗艳,打眼看去,春夏秋三季景色尽容眼底。
不过,此时无人有闲心欣赏这些花朵,几人都直直去向暖阁最里面供主人宴饮小憩的内间,里面时不时传出低沉的抽泣和几声咒骂。
忠义侯夫人攥着手帕,“唰啦”一把撩开内间的珠帘。
里面两人一坐一站。
云听玦倒是整洁,已经穿好了衣物,现下正面色阴沉地站在榻边系着衣带。他头发披散下来挡住了后脖颈,但仍旧能看到喉结处的几处红痕,尤其是眼尾的微红,更是明明白白地昭示着刚刚发生的事。
江婉姝就比他惨多了,地上散落着几件女子衣裙,从外衫斗篷到袜子肚兜都有。人被被子完全裹住缩在榻上,但仍能窥见内里的人是如何地瑟瑟发抖。
“贱人!”江陵忠看此情景证实了自己的猜想,瞬间怒火攻心,扬起巴掌就要上前将江婉姝从被子中拉出来。
结果被人抢先一步擒住了胳膊挡在面前:“这儿有这么多人,你要做什么?”江月皎目光不善地看向江陵忠。
“皎皎啊,你别拦着老爷,都怪我不好……我怎么生了个这样的女儿啊,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杨氏在一旁,突然跪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她这一哭,更是哭得江陵忠怒气大涨,“关你什么事?关我什么事?都是这个不要脸的小贱人自找的!”
说罢,一把甩开江月皎,两步上前就要掀开江婉姝蒙住自己的被子,结果又被人反剪了双手擒住。
“抱歉老爷,二小姐的意思,也是不希望您这么冲动。”茯苓不知何时出现在了此处,将江陵忠摁下。
一旁的当归心疼地扶起被甩在榻边的江月皎,江月皎站起来,摇头表示自己没事。
忠义侯夫人不关心这边的大戏,只检查过自己儿子并未受伤后,就一味站在云听玦身边怨念地看向江陵忠夫妇。
“逆女!我看你们二人都是不要脸的……啊——”话未说完,江陵忠就感受到自己臂膀被活生生卸了下来,痛得忍不住一声惨叫。
“江丞相,临行前陛下特意吩咐,此行二小姐不能受丁点委屈,所以……就只能委屈一下您了。”茯苓眯着眼又一用力,将江陵忠的胳膊又硬生生接了回去。
江月皎只隐约猜到过茯苓会些功夫,可没想到,似乎不只是“些”那么简单。但她现在没空思考这个。
“劳烦几位先出去吧,无论有什么事,至少让人穿好衣服再说。”江月皎见场面被控制住,示意当归和茯苓将其他人清场。
“又见面了,江——二小姐。”云听玦看着江月皎,阴沉面色上勾起一抹冷笑。
“麻烦侯夫人和世子也先去到外面稍候片刻吧。”江月皎毫不畏惧地看回去。
江月皎承认,听了茯苓刚刚说的话,她现在就是有点狐假虎威、仗势欺人的意味,就靠着越淮昼这棵大树好乘凉怎么了?
“儿子……”侯夫人担忧地看了一眼云听玦。
“走。”云听玦最后瞪了眼榻上的江婉姝,又看一眼江月皎,转身出了内间。
随着侯夫人也走出去,内间最终只剩下江月皎和江婉姝二人。
江月皎沉默着将散乱扔在地上的衣衫一一收起来。
“应该没有染上太多灰。”江月皎话虽这么说,依旧把衣服拍了拍后,才放在颤抖不已的江婉姝身侧。
“需要我帮你吗?”江月皎看她状态实在不好,尝试着开口,随即看到江婉姝明显抖动得更厉害了,又换了柔和的语气,“或者你自己来,我先出去,可以吗?”
说罢,江月皎将最后一件落在地上的厚重斗篷也捡起来放好,就要往外走。
此时,江婉姝终于沙哑着嗓音开口:“你,你们,都是来看我笑话的,是吗?”
“……”江月皎沉默片刻,后缓缓开口,“我不觉得这好笑。”
尝试着猜了一下江婉姝内心的担忧,江月皎又继续道,“我让人在门口拦了人,除了刚刚那几人……”
“呵呵。”江婉姝从被子中伸出皙白的手臂,上面青紫一大片,随后扒开被子露出杂乱的头发,仿若女鬼,凄婉一笑,“那又有什么用呢?他们、你们,不都猜到发生了什么吗?”
“……”
江月皎垂下眼睑,避免直视江婉姝。
安慰江婉姝不要在意“所谓贞洁”的话,她说不出口。对此时的江婉姝而言,也太过于像高高在上、事不关己的说教。
眼下情况,最好而言是能有家人在旁陪伴和支持,但……一想到江陵忠和杨氏二人方才的表现,江月皎觉得这家人不如没有。
“你……哎……”江月皎想说点什么,却最终没能张开口,“如果你需要一个人陪着呆一会儿,我就在这儿。”
江月皎隔着被子小心地轻拍了拍江婉姝的手臂。
还没等收回手,就被江婉姝红着眼睛,死死抓住手腕,像是抓住了最后的希望,她声音中已经带了一丝哭腔。
“姐姐,如果我说,你们想的那些事情根本没有发生,你会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