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淮昼没在凤倾宫待多久，周公公就进来说，瑜妃宫里派人来请陛下。
“对了，我想起个事。”见越淮昼要走，江月皎拍了拍脑袋，她差点把当归刚刚叮嘱自己的事情给忘了。
“什么？”越淮昼转身，眼尾微挑，矜持高贵。
脸上的表情分明是，想要朕的留下的话，也不是不可以。
“今日丞相府那边传来话，说是希望我除夕那日能回家吃团年饭。”江月皎根本没注意到越淮昼的表情。当然，即便注意到了，她也看不出和越淮昼平时样子有什么不同。
“不行。”不容商量的语气。
“……”
江月皎垂眸，在越淮昼看不见的地方微微翻了个白眼。
她就知道，越淮昼上次都没让她在江丞相府过夜，这次团年饭要吃到跨年，大概率也不会同意。
她收到话的时候就猜到了越淮昼的态度，因此当即就找了理由搪塞，当然倒也不是她多顾及陛下的心情，主要是她本身也实在不想回那个所谓的家。
不过陛下见江月皎垂头，以为是自己语气太重了，犹豫片刻，改软了的语气，“不是不让你回去，回去用午膳，嗯？”
“为什么不可以在外面过夜呢？”江月皎鼓着腮帮子。
“朕不是同你说了吗，那里有鬼。”吓唬小孩子的语气。
那里，指的是江丞相府。
“……陛下，能给一个超过三岁半的理由吗？”
越淮昼“啧”一声，嘴角的笑愈发上扬，江月皎看着 心里“咯噔”一下，她总觉得这人下一句话不会靠谱。
“因为若没了你在宫中，朕就会夜夜不得安寝。”
“……”突然觉得三岁半以前用的理由也不错。
“我是安神药吗？”江月皎想笑但没成功，只能见面容抽动一下。
“不是，你是……”
越淮昼见她实在有趣，恶趣味地一下子弯下腰贴到江月皎耳边，贴着她的耳廓吐出一个词。随后，在江月皎从浑身酥麻中反应过来，扬手要给陛下来一巴掌的时候，火速起身出了门。
只留下面皮和耳朵一样红的江月皎，气呼呼地坐在榻上。
过了约摸一刻钟，江月皎脸上的红晕才渐渐散去，随后一把拿过榻边的靠垫软枕，在旁边当归不解的目光中，愤恨地锤了两拳。
次日清晨，江月皎在凤倾宫用过早膳后，先行去了和宁宫陪同林柔用药。
顺便告诉她今日午膳不能陪她用了。
“为什么？”林柔不高兴地撇了撇嘴。
她近些日子虽然对“兄长”愈发依赖，但精神情况明显好了很多。
若是换作一开始的时候，只要睁开眼就是不愿江月皎离开一会儿的。哪怕江月皎说自己要去校场练武，林柔都能眨着星星眼要求带自己一同去。
最后逼得江月皎连夜找了越淮昼要来几人，手把手教她几招，生怕哪日林柔突发奇想让她在和宁宫院子里耍一段枪什么的。
“嗯……”江月皎犹豫了下，最终决定实话实说，“我要去一趟江丞相府。”
“哦。”林柔的表情瞬间变作了然，还掺杂了一丝八卦的兴味，“哥哥，你要努力哦。”
“……嗯，好。”
江月皎笑着点头，心底却莫名一阵悲凉，无论是林柔的兄长，还是她的姐姐，都再寻不到旧日故人，也不可能再有林柔记忆里的画面了。
安抚好林柔，江月皎在和宁宫偏殿换下衣衫，擦去妆容，随后上了停在宫门口的马车往丞相府赶。
江月皎几乎预判了越淮昼对此事的全部反应，她当时答应的就是回丞相府用午膳。
虽然她前世是个孤女，有关亲情的人情世故方面并不太娴熟，但她是个很善于模仿和学习的人。
除夕夜、团年饭这种特殊的日子和习俗，只要不是同所谓家人破罐子破摔、撕破了脸皮、老死不相往来之类的，那总归是要一家子聚一聚的。
此次回府阵仗比上一次大了不少，江月皎本不想要这么多人跟着，她是回府吃个便饭，又不是回去将谁缉拿归案。带着几个宫女太监也就算了，身后还跟着越淮昼的亲卫算什么事？
不过，她的反对意见并没有传到越淮昼耳中，到当归这里就被驳回了。
“二小姐不可，上次咱们回府，您没看见府门口那些个人的样子吗？明显就是些拜高踩低的，奴婢怎么能再看到二小姐受那种窝囊气？！”
见她义愤填膺的模样，江月皎想继续说的话也堵在喉咙中。算了，她的思维里这些确实算不得什么大事，但在当归眼中，她作为丞相府二小姐，先皇后胞妹，陛下宠妃预备役……最后一个身份是江月皎根据宫人反应猜的。
总之，在江日昭留下的几个丫头眼中，她好像确实比较尊贵来着，自然不能受几个仆役给的脸色委屈。
于是乎，江月皎就带着浩浩荡荡一大队人离宫了。
身后某处城楼上，越淮昼和楚瑜一前一后地立着。
“哎，想当年我出嫁时候也是这样的情境，可惜了……”楚瑜看着远去的车队感慨。
“可惜什么？”越淮昼转头看她，他可不认为楚瑜是在怀念南楚的所谓家人。
“可惜了，我最恨的那些人，至今也没一个亲手死在我手里。”楚瑜叹口气，“陛下你下手也太快了，怎么都不和我说一声？”
“……楚琅不是在大曜死的。”越淮昼道，意思是你的手伸不到那样长，不是我不告知你。
“没关系啦，那不是还有我亲爱的五皇兄嘛，我争取亲手结果一下这个。”楚瑜心情不错地笑道，见越淮昼目光又看向江月皎远去的车队，话锋突然一转。
“你喜欢人家？”看热闹的语气。
“不。”越淮昼斩钉截铁。
“我都还没说是谁呢，陛下这么急着否认做什么？”
“朕谁都不喜欢。”
“她和皇后长得好像地说，你不会真的……”
“不像。”越淮昼截住楚瑜未说完的话，斜斜瞥了她一眼，“你要是很闲，文贵妃说她年节时分忙不过来……”
“哎呦，不行了，这城楼上的风吹得我头疼，我要去寻太医开两副药，臣妾先行告退了！”一听要她干活，楚瑜立马捂住脑袋飞快溜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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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月皎抵达丞相府门前时，发现这次的接待规格相比之前高出许多。
甚至江陵忠和杨氏都在府门口等着她。
“父亲、母亲。”江月皎对两人拜了拜。
还未等膝盖弯下去，她就被杨氏亲热地扶起来，一副母慈女孝的亲热样。
“哎呦，好孩子，几日不见怎么清瘦这样多？”杨氏拍了拍江月皎的手背。
因为一个男人。江月皎心道。
这些日子她好不容易吃饭香些长身体，两颊显出一些婴儿肥，结果因为要尽量还原cos林柔的兄长——一个清俊的少年郎，只能又啃了几日青菜将脸颊肉瘦去。
“呵呵，几日不见，皎皎都出落成大姑娘了。”江陵忠也跟着开口，边说还边将江月皎往府中让。
“你父亲知道你要回来，可是高兴得不得了，早早命人备了一桌子你喜欢的饭菜。”杨氏亲热挽上江月皎的胳膊，仿佛亲母女一般。
这样的接触对江月皎而言明显有些难以接受，她不着痕迹地用力抽出臂膀，转移话题，“婉姝妹妹呢？怎么不见她？”
确实奇怪，按理说江陵忠夫妇都已经在了，江婉姝没理由不出现，江月皎自认为她同江婉姝的关系还没有差到不愿相见的地步。
“啊，哦，她啊……”杨氏低头笑了笑，语气里是掩不住的骄傲，“今日贵客到访，她在招待忠义侯夫人和世子呢。”
江月皎挑眉，合着今日这府中“外人”还不止她一个。
“咳咳，这也是为父今日叫你回来的原因之一。”江陵忠解释，“婉姝同世子的婚事定在三个月后，今日咱们丞相府做东邀了侯府夫人和世子前来做客，算是趁着喜庆的日子联络联络感情，多多亲近一些，对你来说，多见见朝中亲贵也是好的。”
说到最后，语气中还是有些不满与鄙夷。
说到底，在江陵忠眼中，江月皎终究是个自小长在偏远蛮荒之地的野丫头，若真要接着走江日昭的宠妃路子，还有诸多地方都需要历练。
“哦。”江月皎不咸不淡地回应。早知道如此，她该听越淮昼的，待在宫中陪林柔吃饭，可比在这儿听别人话里有话地点她舒服多了。
其实若按照她原本的性格，肯定是要一人怼一句回去的，但今天……算了，到底是她两辈子以来第一次同家人吃团年饭，即便这几个家人都不似家人。
见江月皎乖顺接受，江陵忠满意点头。
看样子宫中的规矩条框的确将这丫头尖利的棱角磨平了些，至少不像那些日子那样不敬长辈地说话了。
到正厅时候，厅内已经坐了一名衣着华贵、气质雍容的贵妇人，正在丫头的侍奉下用茶。
想来就是忠义侯夫人了。
只是还没看见那位世子和江婉姝的人影。
江月皎对侯夫人行礼，侯夫人打量她一眼就让她免礼，随后同杨氏在一旁低语，二人像亲家一样热切交谈。
不多时，就有丫头进来说宴席布置好了，请诸位主子用膳。
“那就走吧。”侯夫人发话。
“不等……”江月皎蹙眉，好像在场无人意识到，这家宴还缺了两个人呢。
“不必……”杨氏截断江月皎的话，但她想说的还未说完，就又被一个连滚带爬跑进来的丫头打断。
“不好了，老爷、夫人，不好了——”
“三小姐，和……和世子爷，出大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