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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寻道(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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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修然站在她右边,两人之间隔着一步的距离。宋时微终归是心中有愧,此时只有他们两个在,她已然不敢看他,只能毫无焦点地望着前方。

片刻后,她听见顾修然的声音:“我也想恨你,但我又做不到恨你。祖父刚去世时,我以为我恨你。但现在想来,不过是怪我自己,怪我自己没有守好他。真凶尚在人世,我该恨的另有其人。”

顾修然语气平淡,却一眼便能看出他此时的疲惫和悲伤。

宋时微愣住,看向顾修然,他一身素衣站在自己面前。整个人疲惫,眼神却明亮。宋时微一时恍惚,好似看到了年轻时的老师,站在自己面前。

是啊,他是老师自小带大的孩子啊

宋时微眼睛有点酸涩,话语之中微微哽咽:“你同老师年轻时,很像。”

顾修然笑而不语,神态之中带着些许释怀。

宋时微继续道:“可江淮直不知道我的身份。”

顾修然闻言错愕地看向宋时微,眉眼之间满是不解:“可他如今的样子,不像是不知道的,上次他不是还唤你阿棠?”

宋时微开口解释:“准确来说,他有所怀疑,但我从未承认。”

“为什么?”

顾修然更加不解了,她能现在对他主动承认身份,为何对江淮直却绝口不提?

宋时微低下头,几秒后才回答顾修然这句话:“我的身份越多人知道,泄露的可能性越高。”

顾修然似乎对她这个答案难以置信,他皱着眉:“你不信淮直?”

宋时微鼻息间传来一声轻笑:“至亲,夫君不都一样背叛我了吗。这世间除了自己,无人可信。”

她不在纠结于这个话题,转而开口道:“顾修然,我需要你帮我。”

“前些时日,我入了公主府,引得了宋玄祁的怀疑。昨日他设套试探,我不小心入了他的圈套。如今我的身份,他应当是猜出来了。”

顾修然原本淡然的眼眸迅速泛起了一丝紧张,气氛开始变得严肃。

宋时微没有和他细聊中间发生的事情,她要同顾修然讲的,是接下来的打算。

“宋弘和已经准备让江淮直前往图州,从易大将军手中收回兵权。江淮直如今虽然看似深受信任,但是此行事关重大,宋弘和绝不会放心的。所以他定会留下母亲在京都,用来牵制江淮直。”

顾修然显然也很快想到这一层,面色变得越发凝重。他皱眉想着什么,然后灵光一闪,猛然看向宋时微:

“你想干什么?”

“我要用我自己,来换母亲。”

宋时微的话像是往平静的湖水中,猛然掷入了一块石子,一瞬间激起了层层波澜。她继续道,“你可知晓我登昭雪台替琴娘子鸣冤一事?”

顾修然脑子里已经像是僵住了一般无法思考,听见宋时微问,只能呆愣地点了点头。这件事情之前京都之内闹得沸沸扬扬,又事关淮直和江都,他自然知晓。

“因春风坊一案,民间便流传我与江淮直夫妻同心,一同为琴娘子翻案的美名。江淮直如今这般声名狼藉,一是因为明镜司一事,认为他有负于老师。二是自己故意传扬,用来让宋弘和安心。”

“这其一,老师给他留下的信,以及你皆可作证。至于其二吗,本来就是谣言所致,春风坊一案已经让百姓改观。说到底,江淮直在百姓之间的骂名,不过是七分人为,三分顺势罢了。

“我会派人继续传播我与江淮直夫妻情深,以便留在京都。此去图州正好要经过益州,江淮直可借口母亲想归乡,将她带走。”

顾修然听到后面觉得有些不对劲,思考两秒后开口问道:“但是陛下应当更想留下伯母吧。”

宋时微点头:“没错,宋弘和肯定希望留下母亲,毕竟那人是江淮直唯一的血亲。并且我同江淮直的这桩婚事,不过是他用来牵制他与沈家的罢了。”

“所以我会再漏点马脚,让宋玄祁认定我是宋时微。虽然他没有证据,但只要我在,便是一张底牌,他定然不会放我离开。所以他会想法设法,让我留在京都。有他从中作梗,加上流言,未必不能让宋弘和改变想法。”

“但是他这人是不会让我和母亲都留在京都的,他得让江淮直知道他信他,所以他最多只能选择一个人。”

“顾修然。”宋时微着顾修然,“这一切都只是我的计划,江淮直并不知道。我需要你说服江淮直,在我不在后好好看着他。”

这是顾修然第一次再她眼中看到压制,他这才真正意识到,有些骨子里的东西,是改不了的。

顾修然再将宋时微说的仔细思索了一番,想清楚之后果断否决:“不可,先不说此去图州,收回兵权本就是表象,我们主要就是同易大将军商议罢了。”

“若是伯母留在这,只要我们计划不泄露,她定然无恙。但若是你留在京都,那宋玄祁定然不会简单放过你。我们本就是装模做样走上一遭,为何你非得留在京都承受风险……”

话突然停住,顾修然似乎是想到什么,脸色陡然一变,猛然抬眼看向宋时微。

“你,究竟想干什么。”

宋时微没有立即回答顾修然这个问题,她走到亭子中央的桌边。念春早已经上了壶茶,只不过他们刚刚再说话,便一直没有喝。宋时微嗓子已经沙哑了,于是起手给两人各自倒了一杯茶。

她将茶杯递给顾修然,顾修然虽然接过了,但是没有喝。只是直直地看着宋时微,眼神严肃。宋时微视若无睹,自己将茶一饮而尽。

喝完后也没有将茶杯放在桌面之上,反而放在手中把玩。就连顾修然这般淡泊的性子,也逼得有些急躁了。

倒不是宋时微故意卖关子,只是她属实不知道该怎么去说。她其实只有一个大致的想法,顾修然问她究竟想干什么,她也说不出具体的来。

片刻后,宋时微徐徐开口:“老师和沈太傅在朝堂之上埋线已久,江淮直又手握明镜司。你们只要说服易大将军,那便又有了兵权。你们走后,老师给江淮直留下遗书一事便可传播出去,江淮直目无师长便可无功自破。加上我会对春风坊一案进行渲染,江淮直民间名声,可挽回大半。”

“宋弘和先是谋害二皇兄,二是折棠案。你们走后在两案证据整理好前,便不要回来了。等证据确凿之后回京,然后逼宋弘和退位受惩。”

“至于即位人选,宋玄祁,宋泽二人皆德不配位。你们去找景明,他这孩子是我看着长大的。听老师所说,想来还是之前那般的品行。若是他想,那便扶他坐上那个位置。若是不想,那就从宋家的子嗣中再选一个德行才能都好的人帮扶。其中衡量之法,我想你们定能选好。”

顾修然哑然无声,他的眼神逐渐变得呆滞,带着完全未曾预料到的惊愕。她出门不过短短三日,便想了这般宏大的计划。只是这计划交待了每一个人,唯独没有说她会如何。

“那你呢,你要我们别回来,可你当如何?”

宋时微将手中的杯子放下,释然一笑:“我会入宫。”

“之前老师对我说过,父皇可能留下遗诏一事。我思来想去,父皇不会是拿这种事情说出口的。他若是说出口了,那遗诏存在并无不可能。所以就算宋玄祁没有将我的身份捅到宋弘和那去,我自己也会泄露,让他起疑。”

“若那封足以更改帝王的遗诏在世,那无论是逼宋弘和退位,还是扶持新帝即位,都是最大的助力。宋弘和一事若是揭露,百姓定然会对皇室失望。新帝若是能名正言顺地登基,至少能挽回些民心。”

顾修然毫不犹豫地拒绝,甚至语气中还有些许愠怒,“不行,你是要把你自己往死路逼啊。”

“可若是那遗诏当真存在,这世间只有我最有机会找到不是吗?”

“若是当真有那么一封遗诏,我们可以回京后一起想办法去找。”

“可是我们没有时间了!”宋时微脸色冷静得可怕,“老师以命给我们做筹码,将人人避之不及的折棠案重新推到人前。我们若是不尽快找到证据,先不说宋弘和定会设法掩盖。就连百姓,也会渐渐遗忘老师的死。这样老师的这番苦心,我们就白费了。”

宋时微缓缓闭上双眼,想要压制住自己内心失控的情绪。几秒后又睁开,睫毛低垂着。她的声音轻颤,带着些许压抑。

“顾修然,为了折棠案,已经死了太多太多人了。我们不能再拖了,这样只会有更多的人牵扯进来。”

顾修然依旧不为所动,只是直直地盯着宋时微。眉间纠结,眼眸之间既有震撼,又有探寻。

片刻后,顾修然似乎想明白了什么,眼底闪过一丝清明。

“你的这般想法,是为了淮直吧。”

宋时微虽然在他的前方,但是顾修然却清楚的看到,当他这句话说出后,宋时微肉眼可见的身体一僵。他便知道,自己猜对了。

“你说将你们一同查春风坊一案在京都之中宣扬,凸显你们夫妻情深是其一,其二是为了替淮直洗脱民间恶名吧。你要我们离开京都,若非翻案之时不要再回来,就是想要淮直远离朝堂纠纷对吗?”

不等宋时微回答,他又继续道:“还有你不愿告诉淮直你的身份,难道不就是怕他知晓后彻底不给自己留一丝退路吗?”

听到这,宋时微才终于有了反应。她瞬间大脑一片空白,只能感受到自己心跳的异常。像是心里面就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那最隐秘一角,突然被狠狠掀开。

一瞬间,豁然开朗。

对啊,她明明知晓江淮直猜到了,但却死死不肯承认。哪里是不信任他,只是怕他得知她还活着,他的救命恩人宋时微还活着,那就彻底不给自己留一条后路了。

宋时微知晓自己这一遭,定然是不死不休。宋时微若已死,那么逝者已逝,他总归也要想想母亲,想想给自己留一丝退路。

可江淮直若是知道她就是宋时微,定会同她一样。她不愿江淮直陪她一起,江淮直因为她,已经受了太多苦了,所以她才不想让江淮直知道。

她之前一直告诉自己,只是因为身份一事太多人知道不好,更何况有秦晨和宋弘和前车之鉴。她明白,越是亲近之人,越有可能背叛你。

说久了,竟连自己也骗过去了。

只是之前的她不愿相信,原来江淮直在她心中已经这般重要了。

两人之间不知道沉默了多久,就在顾修然等不下去想要开口时,宋时微终于开口了,她问了顾修然一个问题。

“你可知我当时得知江淮直变成如今这一局面是因为我时,我心中是什么想法?”

顾修然愣了愣,就在他愣住的这几秒,宋时微又自顾自的回答。

“我当时想着,如果能回到二十年前那条山路之中,我定然不要再和母亲多说一句话,定然不会要他们知道,是宋时微救了他们。”

江淮直因为宋时微去查江都一案,又因为这一案,众叛亲离,声名狼藉。老师为她翻案,尚且还有顾修然,还有一群人在帮他。就连宋时微重活一世为自己翻案,身边都有阿雾从前世便一直在身边跟着。

可江淮直,他自始至终都只有他一个啊。

他为了江都一案,同老师决裂,同挚友疏离。明明真凶就在面前,却又不得不违心阿谀。

以至于说出‘看不懂自己’这样的话。

当她听到江淮直这句话时,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

她要救江淮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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