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闹的花车游行进行到第二圈。
人群中引起了一阵骚动,“布丁,布丁!”女人焦急的在人群中搜寻,她只是拍了个视频,一扭头女儿不见了,“有看到过吗,刚才跟我一起的小女孩。”
旁边有人说,“我好像看到她往那个方向走了。”
“谢谢。”年轻的妈妈冲出拥挤的人群,疾步顺着指引的方向而去。她心中无比惊慌,今晚乐园的人太多了,女儿才中班的年纪,身上也没带通讯工具。都怪自己没看住她,不敢想象,女儿如果找不到她,一个人会多么害怕。
离开热闹的主干道,人群立刻少了下来。女人顺着走,很快就看到了剧场的标志。
剧场大门紧闭,写着暂停开放。
陆鑫橙坐在花车上,冷风一阵阵的从他敞开的衬衫钻入。
他整个人从头到脚都快冻成冰块了,左手大拇指传来奇异的热感,他不自觉地低头看了眼。
“你怎么了?”粉裙卡茉仙儿自从脱离队列后,就一直将错就错跟在了鱼尾花车边上。
高傲的人鱼王子坐在高高的王座上,看了眼侧边的粉粉嫩嫩的卡通护卫,“我感觉这里混进了什么不太好的东西。”他轻轻转动了下拇指上的戒指,缓解一下贴肤的滚烫。
“这也是戴岁的血带来的特异功能?”闻钥知轻嗤。
陆鑫橙没有接茬,他的视线穿过人群,捕捉到了那一小处骚动,以及仓促挤出人群的年轻女人,“总之是不太好的预感,我走不开,要不你去看看。”
闻钥知冷哼了一声,脚步还是停了下来。他快步从花车队列中进入到了围观人群中。
陆鑫橙余光瞄着卡茉仙儿一点点从人群中挤了出去,心中隐隐跳动着不安。很奇怪,明明刺头已经被他拔掉了,怎么他心中会有一种一切都没有改变,将继续按照书中的轨迹进行下去的不安感。
“布丁!布丁!!”
黑暗的剧场里空无一人。舞台上昏黄的聚光灯下,穿着小裙子的女孩安静躺着,她眼睛紧闭着。
母亲抱着女孩,手不住的颤抖着,“布丁,你怎么了,醒醒啊。”
年轻的母亲手足无措,她不知道女孩是怎么一个人进入到这漆黑一片的剧场,也不知道她遭遇了什么。未知的恐惧让她整个人都慌了,忘了喊人,也忘了呼叫救护车。
大门被重重推开,闻钥知疾步进入剧场。
他头上笨重的头套已经摘掉,
进入剧场后,他一眼就看到了舞台上的母女。
放轻脚步后,远超常人的听力让他捕捉到了一些响动,闻钥知抬头朝二楼看去——
一抹粉色身影在高高的看台上一闪而过,便即刻没入黑暗的阴影中。
台上的女人还在哭嚎着,
她怀中的女孩却慢慢睁开了双眼,乌黑的眼睛茫然地看向失魂落魄的女人,
“妈妈,你怎么了?”
女人的哭声霎时止住,她怔怔地看向女儿,“布丁!”失而复得的喜悦让她眼泪夺眶而出,她紧紧拥住怀中的小女孩。
女孩的目光还带着刚刚苏醒的迷惘,她看向走过来的年轻男人。
男人脖子以下都是粉色毛茸茸的皮肤,手上拎着卡茉仙儿的大大头套。
“大哥哥,你也来了呀。”女孩的声音依旧是甜如蜜糖,但是闻钥知总感觉哪里不一样了。
女孩挠了挠脑袋,有些不好意思:“我刚刚认错人了。”
闻钥知眼中精光闪过。他靠近高高的舞台,靠近女孩,温声道:“是什么人?”
年轻母亲回头看向陌生男人,看到他身上的人偶道具服,反应过来眼前的人是女儿刚才合影的人偶。
“它也是卡茉仙儿啊,它才是真的卡茉仙儿,”女孩小手指着闻钥知,“妈妈说你是假扮的卡茉仙儿。”
女人揉了揉女孩的脑袋,有点尴尬地看向闻钥知:“孩子瞎说的。”
闻钥知没有看她,认真地盯着女孩,似乎完全不觉得那是小朋友的糊涂话,接着话茬问道:“那真的卡茉仙儿是怎么样的?”
女孩想了想,“它和你看起来一模一样,也戴着粉色的蝴蝶结穿着粉色的小裙子,它还表演节目给我看呢,只给我一个小朋友看哦。它跟我做了游戏,给我展示了一个好漂亮的大大的水晶球。”
年轻女人突然有些紧张,“它有没有碰你啊?”
“碰我?”女孩眼神中有些疑惑,继而她摇了摇头,“没有啊,它没有碰到我。”
女人长舒一口气,她奇怪道:“那你怎么会睡在舞台上呢?”
“它让我仔细去看水晶球,去摸水晶球。水晶球真的好美,里面住着好多好多的卡茉仙儿,我太开心了,看完就有点困了。”
女人还是觉得有点可疑,但女孩身上衣服完整,其它的她也只能回家后去检查了。她牵起女孩的手,“那我们先回家吧。”
闻钥知叫住了母女俩:“你有看清楚那个卡茉仙儿头套里面的样子吗?”
女孩点点头。
闻钥知看着女孩问道:“是男的还是女的?”
女孩抬起头,看向他的眼神十分古怪:“什么呀,那是真的卡茉仙儿,它就是卡茉仙儿。”到最后她似乎有点生气了,不再去看闻钥知,她拖着妈妈的手往前走:“妈妈,我累了想睡觉了,我们回去吧。”
闻钥知伸手拦下了她们,向年轻女人递出一张黑色名片。在女人有些奇异的目光下,他沉声道,“回去后有任何情况,都可以找我。”
这种奇怪的搭讪,按理说她不应该接,但只能怪男人那张脸长得太好看。女人脸颊微红,她接过名片没仔细看就随手放进了包包里,接着就被女儿拉着离开了。
闻钥知站在昏暗剧场内,门口女孩的声音远远飘来:“妈妈,我们下次不来了吧……我感觉我好像没有那么喜欢卡茉仙儿了。”
闻钥知默然垂眸,盯着自己手中的粉粉嫩嫩的毛绒大头套。
医院中,荀三粱躺在病床上,一只打了石膏的腿被高高的架了起来。
“荀老师,你同事来探望你了。”
荀三粱顺着护工的声音看过去——进门的是一个穿着风衣的高挑男人。男人戴着墨镜遮住了眼睛,露出线条凌厉的五官。
荀三粱还在思索这是自己的哪位同事,后头紧跟着又进来了一个年轻男人。男人一头瞩目的浅色灰发,身上仿佛自带某种奇异的吸引力,有让所有的视线汇聚到他身上。
陆鑫橙转向护工,眉眼弯起,笑容如晨间微光:“姐姐,你忙活去吧,我们陪荀老师聊聊天。”
那约莫五十上下的护工阿姨看得一愣,随即笑呵呵的满口应下,转身出去时顺手关上了门,从头到尾都忘记去询问他雇主的意思。
荀三粱在看到灰发青年的那刻,眼神就变了。他勉力将上半身挪起一些,压住了眼底中的丝丝颤栗,惊诧。
穿着风衣的男人走到床边,顺手拉上了隔帘,阻绝了隔壁床的好奇视线:“荀三梁。”
荀三粱抬眼看去,男人摘下了墨镜,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中没有半点温度,只有轻蔑和冷峭,仿佛像在看潮湿黑暗的洞穴中的老鼠。男人的左眼像是带了什么特殊的美瞳,是金色的。
荀三粱不知道他是什么人,但绝对不可能是来探望他的同事。“你,你是谁?你要做什么?”他的声音惊惧交加。
闻钥知一把拂开他去按护士铃的手,俯下身轻声在他耳边,“把东西交给我,我保证——”他瞟了眼病床尾部高高架起的腿,“不打断你的另一条腿。”
“什么东——”荀三粱的话音在喉头被扼断,他的手肘被朝反方向掰折,手部关节发出可怖的“嚓嚓”声。
“你为邪灵收集的,那些孩子的魂魄。”
陆鑫橙往前踏出一步,挡住了隔壁床家属想要探过来的视线:“小朋友好可爱啊,上小学了吗?”
“还没呢,幼儿园大班。”
“那长得真够高的,长大肯定又高又帅,女孩子都跟着追上门。”
“哈哈哈哈哈”隔着薄薄的帘子,隔壁传来融恰的笑声,完美盖住了荀三粱的惨叫声。
陆鑫橙站在相邻两床尾部的中间处,面朝隔壁床,脸上笑得眉眼弯弯。
隔壁外婆笑骂道“这猴崽子,每天攀高爬低的,这回从树上摔下来就老实了。”
“男孩子嘛,正常。我小时候从两米高的假山上往石坑里跳。差点脸朝下摔个大马趴,膝盖上现在还留着一道疤。”
旁边孩子的舅婆附和道:“那还好,那么俊一张脸,可不能摔坏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躺在病床上的小朋友红着个脸,旁边围着的大人都笑容满面。
隔壁的大家庭氛围融洽轻松,同一个房间内,一帘之隔,荀三粱整张脸因为忍痛而涨的青紫。
他只撑了短短几秒,“更衣室,”短促的吼出地名后,他只感觉手臂上传来的撕裂感稍稍缓和,他总算能顺畅说话了,“东西在更衣室里,我的柜子里。”
闻钥知眉梢挑了挑:“钥匙呢?”
荀三粱深吸一口气:“我现在就拿给你。”
手上的钳制终于松开,他从被褥下的贴身处拿出了一把钥匙,递给了闻钥知。
已经浮现淤青的手臂上,在最顶端的手腕处缠绕着一圈黑气。这黑气常人是看不见的,是与邪灵结下契约的标记。闻钥知余光扫过,目色冷厉。
“荀老师,我们走了哦,祝你早日康复哦。”灰发青年将花束放在床头,俯下身又在荀三梁耳边轻声说了句什么,他拍了拍发福男人的肩膀,起身走了。
望着床头那捧花中几支造型独特的白色兰花,荀三梁默默地转过身将整个人缩进了被子中。
他闭上眼小心翼翼的把手臂放进了被子中,浑身战栗着,耳中还是灰发男人方才温和但仿佛淬了毒的声音——
“不想在半夜梦醒时分再见到我,最好一句多余的话都别说。”
伴随着撕心裂肺的巨痛,他脑海中回忆起前几日半夜——他迷迷糊糊起夜时,冷不丁看到了客厅沙发上坐着一道黑影。
如同鬼魅般不知何时进入了他的房间,他整个人吓得一个激灵,“什,什么人?”
他手忙脚乱打开了灯,沙发上的灰发男人缓缓转过来,他下半张脸都是黑红色的鲜血,被鲜红浸染的唇紧闭着,嘴巴中还在嚼动着什么。
“鬼,鬼啊!!!”荀三梁往后跌跌撞撞,左脚绊右脚的跌倒在地。
男人上半身往沙发上一仰,喉结耸动,将口腔里的东西尽数咽下,“平日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
荀三梁目光投到被打开的暗门后,祭品台面上供盘上空荡荡的,那都是他睡前刚准备好供奉给神灵的,新鲜的血液,新鲜的动物脏器。
灰发男人吐出舌尖将嘴边一小圈舔了干净,扯过茶几上的纸巾将湿漉漉的脸擦干净,面无表情的看向发福的秃顶老男人,“你就是荀三梁?”
“是,你你你是什么人?”荀三梁缩在地上,抬头看着慢慢靠近的男人。
男人目光在他周身逡巡了一遍,最终落在了他的左腿上。他笑眯眯道,“我是天神下凡,来救赎你腐朽不堪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