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天晚上之后，辰阳总是会开车过来，守在马路边。
因为下班时间不稳定，有时候刚好能碰到，有时候得守到很晚才能见到他出来，拖着疲惫的身子，当然有时候他回去的早点，就会错过，然后等房间里的灯全部都灭了，才会离开。
他不知道辰阳是怎么知道他在多少楼的，还是只是误打误撞。
那天晚上已经夜里十二点多了，他接到了张清砚打来的电话。
说是人还在底下等着，问他要不要给说一声你不在。
牧遥直接回说不用管，爱待就让待着去。
那天他回家了，外婆突发状况去了医院，所以就回去了一趟。
张清砚那天接待的来访者有点多，加之有两份个案报告有点复杂，所以写咨询记录和报告到很晚，去阳台透透气的时候，无意间看到的。
因为晚上不打算回去，二楼有卧室，可以直接去睡。
但是又担心看着整晚不关灯的房间，可能会真整晚待在这，所以才给牧遥打了电话。
因为他睡觉，是不关灯的。
其实牧遥当时才把所有的检查报告拿到手，不一会就接到了张清砚的那个电话。
担惊受怕一整天，其实已经很疲惫了，完了还给来这么一出。
他后面没再管，也没有去问。
怎么样都跟自己没什么关系了，做这些事情其实没有任何的意义。
反而还会给自己徒增烦恼。
但是过了不久，张清砚又给他发了个消息，说人刚刚走了。
那会儿已经凌晨了。
其实他好像有点搞不懂这个人了。
他看起来很忙，有好几次出来，碰到的都是穿得端正西装革履，但是脸上的神色是骗不了人的，满脸的憔悴疲惫。
但又感觉很闲，来这边的频率，跟按时打卡上下班一样，就是来的这个时间不太确定，有时候早有时候晚。
其实在后来来了几次后，牧遥又很明确地跟他说过，做这些事情是没有意义的，都过去了。
人家只是点点头，好像是你说我听着，听不听得进去就是另外第一回事了。
然而事实是，压根就没有听进去过，依旧我行我素。
那次趁着回去，顺便去看了看李叔。
没想到这一去，才庆幸当时自己赶到了。
其实也上了年纪了，本来打算干完今年，就不干了，直接养老就好。
没想到那天刚修了辆自行车，可能是蹲的有点久了，起来的时候有点头晕，他还在非常小心地打算走到屋子里歇歇。
没想到的是，刚走两步，眼前一黑，就没知觉了。
牧遥还拎着一兜水果，进来后看到那一幕，直接扔了就撒腿往里跑。
他整个人倒在地，眼睛紧闭着，脸上额角处都是血。
用手捂住伤口，第一反应就是想叫醒他，但是没反应，随后用另一只手颤抖着掏出手机打了120。
在等待救护车到来的那段时间，他只能先摁住他头上的伤口让不再继续流血。
其它的啥也干不了，也不知道能找谁来帮忙。
他第一反应就是找辰阳，但是紧接着想到他没有他的联系方式，就只能在那绝望地等待。
以为自己已经是个大人了，但是当碰到这种情况的时候，更多的还是手足无措。
还是什么都办不好。
辰阳赶到医院的时候，手术室的灯还亮着，人没有出来。
牧遥坐在椅子上，眼睛呆呆地望着前方，一动不动，给人一种灵魂出窍了的错觉。
好像是强撑着一口气，看到辰阳过来了，说了句你来了，随后就靠在椅背上。
像是猛然间虚脱了一般。
看着面前一脸疲惫的人，辰阳只是觉得心脏深处，突突疼。
一下一下的。
他在他旁边蹲下，把外套的一角拽开。
牧遥察觉到他在干嘛，说道：“我没事，李叔的血，应该是刚刚往担架上抬的时候不小心蹭到的。”
米白色的毛衣，下摆到胸口那很大一块血印，看着触目惊心。
辰阳这会儿也不知道要干什么，安慰的话在嘴边，但是人还没出来，说什么都无济于事。
而且他了解这个人，这时候说什么都没用，他只会觉得烦。
特别想给他个拥抱，但是现在也不合适。
就只能半蹲在跟前等着。
不一会儿手术室的灯就灭了，医生出来说是没什么大碍，注意休息就好。
头上的伤是倒地磕的，也不是很严重，注意换药别碰到水就好。
后面又叮嘱了几句，就离开了。
牧遥这会儿才感觉到缓过来了。
后续就是他坐在床边看着，辰阳出去办理各种手续。
好像这个人来之后，莫名一下子就很心安。
还没有醒来，但是手上的点滴还在打着。
枕头被子都是白色的，更衬得人脸色差。
就那么盯着看，都没注意到来人是什么时候进来的。
“出去吃点东西吧，都快过了饭点了，”说完之后看了一眼床上，“吊瓶刚打上，这边还有护士看呢，出去一会没关系的。”
牧遥的反应好像有点迟钝，木讷的点了点头，随后两个人就一起出去了。
他们出医院门口，就近找了一家饭馆，打算对付一口就成。
是那种小炒菜，辰阳问他想吃点什么，牧遥只说你看着点就成。
不一会儿就上来了，上菜速度还是挺快的。
牧遥大致撇了一眼，都是很家常的菜，还有一个就是，都是自己喜欢的。
其实这会儿他的脑子很懵很累了，看到这些还是心里暗暗笑了下。
胃口不是很好，有点吃不下，就把一碗小米粥喝了，菜没夹几口。
辰阳吃的也不是很多，两个人草草就把这一餐吃完了。
上去的时候，李叔已经醒了，半靠在床上，嘴里吃着东西，笑的很开心。
床边的凳子上坐着一个女孩，扎着个高马尾，在跟他聊天。
听到动静后，他转过身来，喊了一声哥。
这是牧遥第一次这么近距离，正脸看她。
皮肤很白，笑起来脸上有个小酒窝。
跟她哥完全是两个类型，她一看就是那种很阳光很开朗的女孩子。
只在眉眼处隐约能看到一点他哥的影子。
“嫂嫂，，牧遥哥哥好，来坐。”
在辰阳能杀死人的眼神中，她被迫撤回了那两个字。
完了还瞪了辰阳一眼，自己没本事在这给她脸色看，说出去丢人。
牧遥说了句谢谢，倒是没坐，“李叔您想吃什么，我给你去买。”
还不等他开口，就听到女孩说：“李叔吃过了，我给他带的，都吃完了呢，”说着还指了下地上的饭盒。
突然又想到什么，“本来想做点拿过来的，奈何我技术不过关，不太会做。”
牧遥听到他这话，也笑了，“没关系，很棒，辛苦你了。”
像是被鼓励到了，笑嘻嘻地说不辛苦。
“好了你忙你的去吧，这有我们呢。”
终于在辰阳接了不下五六个电话后，肖依一忍不住对他说道。
辰阳思考了那么几秒钟，“那李叔就交给你们了，我得出去一趟。”
说完又看向他，“叔你好好休息，我晚点过来。”
“去吧去吧，我没事儿了。”
说完辰阳就走了出去。
之后牧遥又出去取了几次单子，跟主治医生沟通后，才完全放心了下来。
医生说没什么大碍，可以在医院住两天，也可以等这些点滴打完，就直接回家了。
后续注意休息就好。
等他睡着后，牧遥跟肖依一都走了出去，坐在了外面的长椅上。
其实他们俩不太熟，加上这次也才第三次见面。
牧遥觉得多少有点尴尬，但事实是完全相反的。
他从来都不知道，一个女孩子，怎么会这么多话。
一直跟他聊这聊那的，当然最主要的话题，目前为止的共同话题，就是辰阳了。
“我哥最近很忙，我爸打算把业务往国内转一部分，但是这个过程不是那么容易的，所以我哥现在天天跑这跑那谈。”
牧遥应和着点了点头。
“做这种东西得有资源有人脉，但是这边我们家基本上没有，所以就得找得拉人脉。”
她边说边晃着腿，这会儿倒是安静了不少。
“那确实挺辛苦的。”
“算了不聊他，让他自己慢慢处理去吧。”
气氛在这时候，安静了一会，谁都没有说话。
“对了，你现在在哪里上班呀，应该是工作了吧？”肖依一问道。
“对，”牧遥点了点头，“在一个心理咨询室，目前算是实习生吧。”
“挺好的呢。”
“你现在还在上学呢吧，大学吗？”牧遥问她。
“对的，才大一，不过现在是休学的阶段，我大一就上了半学期，我就让我妈给我办理休学了。”
牧遥没想到听到的会是这样的答案，只是点了点头，说了句挺好的。
“其实没有什么其它的原因，只是我上了半学期后发现，我不清楚这是不是自己想走的路，想要的生活，我就想先缓缓，想想，想好了再出发。”
她说这话的时候，整个人是很平静的。
牧遥唯一想到的是，她真的很勇敢很有想法，对比之下，自己的这些年，都是程式化地走过来的。
不由得羡慕起她来。
在往病房走的过程中，看着一脸愁容的牧遥，肖依一还是没忍住问了出来。
“你怎么一脸不开心的样子，是有什么要忙的吗？忙的话你先忙，这有我呢。”
牧遥摇了摇头，“没有，我就是在想李叔，他这样一个人可能不太行。”
“原来是这样呀，放心啦，我哥肯定会安排好的。”
在医院住了两天之后，李叔就被接走了。
辰阳接走的，直接接去了他家。
其实这件事在过年的时候就跟他说过了，让过去跟他们一起住。
但是他愣是不去，说是以后再说，还想再干干，辰阳犟不过他，就先这样随他去了。
出院的那天，牧遥也过来了。
其实就住了两天，没多少东西，直接坐辰阳的车就回去了。
肖依一在帮李叔收拾东西的时候，辰阳被牧遥给叫出去了，说是有事儿跟他说。
跟着他，两人去了楼道的尽头。
窗户大敞着，有风，飕飕的吹着，有点冷。
牧遥紧了紧身上的衣服，回过头来看着他。
他今天穿了件深灰色的大衣，里面是一黑色的高领毛衣，底下是黑色的长裤，加马丁靴。
不知道是衣服的颜色显白，还是天气冷冻得缘故，他的脸很白，接近那种没有血色的白。
“挺匆忙的也，我就这样站着跟你说了吧。”
他的脸上很平静，带着些笑容，但是看在辰阳眼里，这样的笑容，隐约有点让他害怕。
“听依一说，你现在也挺忙的，挺好的，跑事业，”说完他停顿了一下，“那就希望你得到自己想要的。”
“你怎么就那么清楚，我到底想要的是什么？”
“这个我不关心，但我希望，你以后就不要来打扰我了。”
辰阳就那么一动不动地盯着眼前的人看，他嘴里蹦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像带了毒刺的箭，一下一下地戳在了他的心脏上，生疼。
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他继续说道：“大家现在都有自己的生活，我也希望你不要再来打搅我的生活了，你的一些行为已经对我造成困扰了。”
辰阳听到这句话后无意识地向前移了一点，“我没有恶意，我只是想关心你，我没有忘记你，我想重新争取一个跟你在一起的机会。”
牧遥低头笑了笑，随后又抬起头来，“要干什么那是你的自由，我无权干涉，只是希望以后不要打扰到我。”
“我现在就这么让你厌恶吗，我知道之前我有错，但是希望能争取到一个机会，去弥补它。”
牧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