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的百姓脚步都慢下来,纷纷看向李铃央。
自打二人出现在街上,便十分的显眼,许多人暗中注意着她们,不仅因为畏惧,更多的是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二人。
晋王是靖朝的英雄,平西南,灭蛮夷,剿匪事迹三岁小儿也能说出,可这样的人,却对他们挥剑相向,他们心中一方面觉得害怕,一方面却也觉得难解伤心。
此刻,李铃央一说话,众人便都安静下来。
她昂首环视众人:“诸位,晋王的事迹想必你们都知道,他是个好王爷,对得起自己晋王的封号,此次瘟疫横行,错不在他,反倒他也帮了你们不少,你们所喝的药,都是他购买所得,而你们站立的地方,也有他的鲜血流淌。”
“之前的事情,多半是因为我的缘故,他不是故意伤害你们,请你们不要对他如此,他不是你们的仇雠,也不该是。”
“他的所有行为,都对得起天下百姓,圣人尚且有过错,何况他呢?”
李铃央一番话说得极为恳切,这也是她自己的心里话,她不希望陆和渊因为她被这些百姓畏惧。
一个真正的英雄,不该被他保护的人畏惧。
陆和渊看着李铃央,只觉得心脏要从嘴里跳出来,他眼中满是爱意,满是感动。
他从前,不屑于人间情爱,他有舅母,有好友,亲情友情足够让他不感孤独,可自从李铃央的出现,他才恍然知道。
为何,有那么多人的酸腐诗人,都喜欢写男女情爱。
这种悸动,会让人上瘾着迷,会让人依恋,会让他觉得自己来这世上一遭,是值得且圆满的。
他的目光,不自觉的,就要被她吸引占据。
此刻,他的央央站在他身前,护着他,念着他,眼中口中,只有他一个人的名字。
陆和渊如同躺在棉花上的饱食之人,满足的,想要就此不醒。
“我伤人,与她无关,若是你们记恨于我,我无怨无悔,还请不要伤她。”陆和渊环视众人。
他身上的戾气散去,视线落在她身上,眼神柔和的几乎要融化:“若是你们一生挚爱为人所掳,我想无人能够坐的住,我虽无意伤人,却也伤了不少人,此事我无可辩驳,也不想辩驳。”
“我只是不想失去她。”
李铃央捅了一下陆和渊。
眼神很明白的在说,给你开脱呢,别添乱。
陆和渊眉眼弯起,牵起她的手吻了一下:“做了就是做了,无需开脱,我不要你为我开脱,这世上,只要你看着我就够了,别的人,我不在意。”
李铃央脸红,咬牙切齿。
这么严肃的场合,他在说什么东西!
不知是被二人的粉红氛围闪瞎眼,抑或是二人所说的话让周围的人动容,摊主老婆婆拿出一盏极为精致的荷花灯,递到了李铃央面前。
她笑得很是慈祥:“祝你们,百年好合。”
李铃央有些吃惊的接过,她看着老婆婆:“谢谢您。”
“不用和我客气,我们没有讨厌你和晋王殿下,只是有点害怕,你说得很对,我们站立的地方也有他流淌的血,看见你们琴瑟和鸣,我们真的很高兴。”
“只是,还请晋王殿下,好好保护王妃,不要再让她受伤,也请王妃殿下保护好晋王,不要让他再伤害自己。”
老婆婆一字一句说得很慢,却说得让李铃央动容。
“嗯,我知道的。”
周围百姓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纷纷露出诚挚的笑容,对着两人拱手:“还请王妃殿下与晋王殿下白头偕老,百年好合!”
一柄锐利的剑,当好好藏在剑鞘里,免得伤及无辜。
百姓诚心诚意希望着,两人能够执手好合。
误会涣然冰释,众人相视一笑,便将恩仇泯去。
李铃央提着莲花灯,重又走在街道上,一只手牵着陆和渊,与他在花灯中相视而笑。
“牵好我,才能百年好合。”他手指张开,轻柔的撑开她的手掌,与她十指相扣。
李铃央晃着手:“你确定是百年好合?我怎么觉得,其实是:看好他,别让他再因为你发疯砍人了!”
陆和渊抬起手,吻在她手背:“嗯,所以你要看好我。”
“要不然,我会疯的。”
天还没暗下来,江边渡口站满了人,寒风吹来,不少人裹紧衣服,却没人转身离开。
萧瑟岸边,李清荷站在人群之前,朝着众人拱手:“诸位回去吧,不用送,天寒不要着凉。”
“清荷医师。”老婆婆挎着一篮鸡蛋走出来,要将鸡蛋往她怀里塞:“是您救了我的性命,我无以回报,这是自家的鸡蛋,请您收下。”
“清荷医师,这是我自己种的菜,请您带走。”
“这是我养的母鸡,您拿去补补身体!”
“这是我从山上采来的药材,送给您。”
百姓拥挤着,都想将手里的东西拿给李清荷,她往后退,让众人停下来,这段时间以来,她费尽心力救治民众,县中民众对她很是信服,见她发话,便停下动作。
“诸位的好意我心领了,这些东西我带去也没用,这船不大,也带不了那么多的东西,诸位来送我一程,我已经很是感激了。”
“您客气了。”百姓们眼中带泪:“只是些心意,您收下吧。”
李清荷摇头:“救人乃是医者本分,这是我分内该做的事情,你们无需道谢。”
她又向百姓拱手:“多谢你们来送我。”
百姓朝她躬身:“多谢医师,救我们性命。”
李铃央与陆和渊站在一边,等她上船后才走过来。
“二姐。”李铃央往前走,将手中花灯递给她:“这是城中百姓为你做的花灯,别的东西不带,这一盏灯带着不重,晚上夜行时也可为二姐照亮前路。”
李清荷接过:“多谢。”
“是城中百姓做的,不是我的,再说,我也该谢谢二姐。”
“我和你之间有什么好道谢的。”她轻笑:“你自己多保重,到江南我会给你写信的。”
“嗯。”
李铃央站在岸边,看着那艘小舟缓缓划水远去,常微尘与她坐一艘船,在船尾划水,李清荷便站在船头拿着一盏花灯,朝她们挥手。
天色逐渐暗下来,夕晖将枯萎的芦苇照在水里,有冬天的水鸟走过,将岸边的橙黄与黑色揉乱在一处,李铃央望着远处,李清荷独立在船头。
此时江面无波,广阔延绵至天地尽头,凤羽般散乱的夕阳铺满水面,数只小舟缓缓驶向远处,她独立船头,手中点着一盏灯,似天地旷然,只有她孑然独立。
可李铃央知道。
李清荷不是孑然一身,她身后有药王谷,有清荷的百姓,还有天下。
白鹤,不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