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孤独的灵魂都渴-望被理解,就像佛罗伦萨的鸽子总会回到圣母百花大教堂的穹顶。
伊塔洛·卡尔维诺《看不见的城市》
咖啡店内,老式的吊扇缓缓转动,玻璃杯里的冰咖啡外壁凝结着水珠,维斯塔喝了一口。
(好怪,明明前世,她喝咖啡从来不加糖;这一世作为罗斯家的女儿,却始终没学会欣赏这份苦涩)
京子点的草莓奶昔上插着小纸伞,她正用吸管轻轻搅动杯底的果酱。
京子:“维斯塔同学的名字好特别……是外国名字吗?长相也不像亚洲人”
维斯塔放下咖啡,金属勺碰到瓷杯发出清脆的声响:“嗯,我是意大利人,算是日意混血。”
京子惊讶:“哇!难怪是金发蓝眼,五官这么立体!意大利是不是很漂亮?我只在电视上看过……”
维斯塔嘴角微微上扬:“阳光很好,食物也不错,甜品很好。”
“维斯塔同学是一个人住吗?”京子问道,声音比平时轻了些,“我家里还有哥哥和父母,虽然哥哥整天泡在拳击馆,妈妈总嫌他太吵……”
维斯塔的指尖在杯沿停顿了一瞬。
“其实我2月底才从意大利搬来并盛,这个月初我父母就车祸去世了。”她平静地说,目光落在咖啡杯里自己的倒影上,“现在一个人住。”
京子的手猛地一颤,奶昔杯咚地磕在桌面上。
“对、对不起!我不知道——”
“没关系。”维斯塔抬起眼,“已经走出来了。
(她没说谎。罗斯夫妇的死对她而言更像是一个故事的背景设定,而非真实的悲痛。)
京子的眼眶却微微发红,她伸手轻轻覆在维斯塔的手背上:“如果...如果觉得孤单的话,可以来我家吃饭!妈妈做的炖菜特别好吃...”
维斯塔看着那只温暖的手,没有躲开。
“如果不介意的话,可以叫我京子;我叫你维酱可以吗?”看着京子泛红的眼睛,维斯塔不忍拒绝,点头同样。
“当然京子”
京子突然注意到对方今天买的一件外套——那件铆钉装饰的短款皮衣,正是《ViVi》杂志上推荐的西太后风格。
“这件很适合你。”京子顺着目光,指了指皮衣,“叛逆又优雅,就像维斯塔同学给人的感觉一样。”
维斯塔的指尖在杯沿停顿了一瞬。“你...对时尚很了解?”
“其实我想当设计师!”京子的眼睛突然亮起来,从包里掏出一个贴满贴纸的笔记本,“这些都是我的设计草图...虽然黑川说像儿童涂鸦...是不是听我说这些像痴心妄想啊”她翻到某一页,上面画着华丽的礼服,像一只漂亮的天鹅。
“不会。”维斯塔摇头,“你有天赋”
(这是真话。京子的搭配直觉确实敏锐,哪怕只是随手画的草图,也透着独特的生命力。)
“真的吗?”京子眼睛亮晶晶的,那...维斯塔同学在意大利见过很多时尚设计吧?米兰就是时尚之都,是不是超级厉害?”
维斯塔的睫毛轻轻颤了一下。
(她没去过米兰。但罗斯的记忆里有。)
“嗯。”她轻声说,“街道两旁的橱窗里,每个季节都有新的故事”她描述着罗斯记忆中的场景,“有些设计师会把整面墙做成调色盘,有些店铺...傍晚时分会亮起像星空一样的灯。”
京子听得入迷,双手托腮:“好想去看看啊...”
“你会去的。”维斯塔的声音很坚定,“只要坚持画下去。”
“维酱的身材真好,还这么有气质,会想当模特吗?”
“目前没有这个打算”维斯塔摇头,目光落在京子微微鼓起的脸颊上——那里有个若隐若现的酒窝。
(罗斯和我都没有具体想过未来的方向,在查出真相以前,应该来不及想这些)
“诶?可是你身材这么好...像所有杂志上的模特一样标准”京子突然捏了捏自己的腰线,声音低了下去,“不像我,最近胖了好多,得控制饮食了...”
她翻开包里其中一本杂志内页,指尖点着某个瘦削的模特,“这期专题说腰围超过60cm就...”
维斯塔的视线从咖啡杯上抬起,蓝眼睛像结冰的湖面突然被阳光破开:“为什么?”
“诶?”
“你很瘦。”维斯塔放下杯子。她的语气和陈述作战报告无异,“身高158公分,体重应该在46公斤左右,体脂率不超过22%。”顿了顿,又补充道:“完全健康。”
京子的脸颊突然涨红:“你、你怎么知道我的身高......”
“目测。”维斯塔指向她的其中一个购物袋,“我们同款的那件外套,你拿的标准24码,腰围58厘米。”这些数字从她唇间滑出,精确得像在汇报敌情。前世在利尼安训练,她能用肉眼判断目标的三围误差不超过1厘米。
(但现在,这只是一场关于身材的普通对话)
京子瞪大眼睛:“好厉害!就像时尚杂志的编辑!”她突然笑起来,酒窝在阳光下若隐若现
京子的草莓奶昔在阳光下泛着蜜糖般的光泽,奶油顶上插着的小纸伞微微倾斜,像威尼斯刚朵拉上褪色的帆。维斯塔注视着那颗沉在杯底的草莓——它正随着吸管的搅动不断碰撞杯壁,发出细碎的声响。
维斯塔皱眉。她想起训练营里那些饿得形销骨立的间谍学员,为了保持“最佳行动体型”连水都要计量着喝,她就是其中的一员;而她选择那样的身份,就是想让和她一般的普通人能够不再遭受贫困,战乱的影响。
而眼前这个少女——健康,鲜活,会因为一颗草莓奶昔开心得眼睛发亮。
“美不应该有标准。”维斯塔的声音罕见地带着温度,“你笑起来...”她停顿了一下,“...比任何模特都耀眼。”
“诶?”京子的耳尖瞬间红了。
“眼睛。”维斯塔指了指,“像琥珀。”她的指尖移向京子的脸颊,“酒窝很可爱。”最后停在对方因为惊讶而微微张开的唇边,“笑起来的时候...让人想起春天的樱花。你很漂亮”
京子愣住了。阳光透过玻璃窗,在她们之间的桌面上投下菱形的光斑。
(意大利的人,说话都像泡在蜂蜜一样吗?)
京子感觉整个人飘在棉花糖堆上,悠悠然又甜蜜蜜
维斯塔端起咖啡杯,却发现自己的手指在轻微颤-抖。她的目光穿过京子,仿佛看到了什么遥远的景象——萨利战-争后期,货币变成废纸,一袋面粉要价百万。她曾亲眼目睹流民为半块发霉的面包互相撕咬,瘦骨嶙峋的孩子蹲在垃圾桶旁舔糖纸。
(对啊,时尚设计的本身,就是为了不同的美)
京子有些莫名的感动
(不对,刚刚是不是说太过了,霓虹的女生好像很内敛的)
“当然了,保持身材肯定是对美的追求,高热量的东西肯定不能多吃,但是健康最重要。”维斯塔后一句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其他都是......”她没能说完那个词——谎言。教官的训诫还在耳边回响:“美丽是武器,而饥饿是最好的磨刀石。”
京子轻轻按住她的手:“维酱......谢谢你”
“你们点的草莓蛋糕来了”咖啡店的服务员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维斯塔同学要不要一起尝尝?”京子把碟子推过来,“这家的蛋糕很好吃哦!”
面前的草莓蛋糕在午后的阳光下泛着诱-人的光泽——三层松软的戚风蛋糕胚之间夹着轻盈的鲜奶油,最上层铺满鲜红欲滴的草莓,每一颗都被糖浆包裹得晶莹剔透。奶油的边缘特意做出了波浪形的纹理,像是一圈小小的云朵托着那些红宝石般的果实。蛋糕侧面露出细腻的蛋糕胚切面,浅黄-色的海绵体上还能看见细密的香草籽。
一颗特别饱满的草莓被放在正中-央,上面还点缀着一片新鲜的薄荷叶,翠绿与鲜红的撞色在白色奶油的衬托下格外醒目。糖浆顺着草莓的弧度缓缓下滑,在蛋糕表面留下一道诱-人的光泽。
当京子用叉子轻轻戳下去时,奶油微微塌陷,露出内层夹着的草莓果酱——那抹艳红色像是突然绽放的花朵,与鲜奶油形成柔和的渐变。叉尖带起的奶油拉出细丝,在阳光下几乎透明。
“看起来......很甜。”维斯塔评价道,目光却无法从那颗中-央的草莓上移开。它让她想起奇林特甜品店里,库洛姆总爱买的那种——顶端永远会放一颗最大最红的草莓,像是给平凡日子的小小加冕。
维斯塔盯着那。前世做间-谍,分享食物是禁-忌——每一口都可能藏着毒药。和京子相处不过几个小时,就大胆共分享一盘,属实太过冒险;但此刻,她鬼使神差地俯身切了一小块放入嘴中。
(果然太甜了。)
糖分在舌尖炸开的瞬间,她想起前世厨房里那罐总是见底的糖,六道骸连喝水都要时不时放一点。维斯塔曾笑着调侃他:意大利人连抱怨都要蘸着糖浆说。
“怎么样?”京子期待地眨眼,指甲上的贝壳粉在桌面投下细碎光斑。
“......很甜。”维斯塔轻声回答。这简单的评价让京子笑起来,嘴角沾着一点奶油。
(多奇怪,明明这么显眼的破绽——)
维斯塔伸手用拇指擦过她的嘴角。这个动作太过自然,等意识到时,指尖已经沾上了甜腻的触感。
“抱、抱歉......”京子脸部泛红,慌忙递来纸巾。
(糟糕,忘了这是霓虹,原来给库洛姆和弗兰擦嘴角擦习惯了)
维斯塔看着纸巾上印着的兔子图案,突然想起卡尔维诺写过:甜蜜是一种危险的妥协。但此刻,她只是将沾着奶油的拇指按在纸巾上,留下一个模糊的指纹。
“没关系。”她说,“蛋糕......我很喜欢。”
京子翻出笔记本:“对了对了,我们交换联系方式吧!我家的电话是……”
她工整地写下一串号码,撕下纸条递给维斯塔
维斯塔接过纸条,从钱包里取出一张名片大小的纸片
“这是我的。”
上面用钢笔写着“V.R.”和一个电话号码,字迹干净利落。
京子小心收好:“V.R.……好酷的缩写!”
窗外传来自行车的铃声,几个少年嬉笑着掠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