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天气晴好,云雪等几个丫鬟正在院子里修剪花枝,太阳毒辣得很,几个丫鬟被晒得脸颊通红,一个着豆绿色短褙的丫鬟一边擦了擦额头,一边道:“云雪妹妹你长得这般好看,怎么还跟我们一起吃这样的苦?我真是为你不平,你这样的美貌,进侯爷的书房也是绰绰有余了。”
云雪动作微微一顿,低声道:“这原本就是丫鬟的本分,哪里称得上苦。”
那丫鬟叹了一口气,道:“我如今年纪也到了,前几日夫人说要给我配人,问我有什么想法,左不过是配个小厮奴才,再接着生小奴才,有什么可想的。”
另一个听到了,双手交握在胸口,抬起头一脸憧憬地道:“是啊,若是能跟着齐管家就好了,咱们就算是做个妾也比配小厮强啊。”
豆绿色褙子的丫鬟嗤笑道:“你这样子,小齐管家怎么看得上,至少要像云雪妹妹这样的。”
云雪脸上的厌恶一闪即逝,硬邦邦道:“你们别打趣我,我可从没有肖想过小齐管家,你们想嫁便自己去嫁好了。”
一群人哄笑起来。
嚷嚷道:“这是害羞了,呵呵呵。”
一群人嬉闹一团,忽然天边传来一两声轰隆隆的闷雷声,天色也渐渐昏暗下来了。
“糟了,要下雨了。”
一群人小跑着要回去,可没想到着雨居然来得这样急,几乎是片刻之间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砸了下来。
没跑多远,一群人匆匆跑到廊下躲雨。
雨势愈发大了,几个人被困住了。
云雪靠着柱子,看着被雨水打得枝叶乱颤的花儿,白色的花瓣零落一地,混迹在泥地里再也瞧不出从前的模样,她好似看见了自己人生。
家族败落,父母双亡,自己充做奴籍,成了伺候旁人的丫鬟。
好在遇到了一户好人家,那日侯夫人问她:“愿不愿意去书房伺候侯爷?条件是永远是个通房丫鬟,且不会有自己的孩子。”
淮安侯如今也就堪堪四十岁,据说俊美无匹,府里许多丫鬟想去都去不了,这样好的去处,她拒绝了。
她不愿意永远做一个见不得人的通房丫鬟,人人都道她长得美,她自己心里也清楚,她什么都没有了,只有这张脸,与其这辈子低人一等,何不如搏一搏,总之不会比现在更差了,说不定成了呢。
雨越下越急,看样子一时半会不会停。
此地距离她们住的地方还是有一段距离,几个丫鬟开始忧心该如何回去。
恰好此时,雨幕里慢慢显出一道身影,来人穿着靛蓝的长袍,撑着一把油纸伞,慢慢地朝她们走过来。
丫鬟们情绪激动起来,互相攥着手,小声地讨论起来。
那身影一点一点地逼近,最后停在了云雪的面前。
齐凡将油纸伞举道云雪头顶,缓声道:“云雪妹妹我正好顺路,不如带你一起回去吧。”
云雪的眼神冰冰冷冷的,她低头往后退了几步,垂头道:“多谢齐管家好意,我还是在这等雨停吧。”
有几个丫鬟小声嘀咕她不知好歹,云雪心中冷笑,从前与她来往的都是年轻有为的俊秀公子,人家追着捧着,从没有人说过她不知好歹。
如今不过是没有回应一个管事的好意,她就要因此受到攻讦,巨大的落差让她的心口钝痛。
齐凡并不生气,笑道:“既如此,云雪姑娘自己回去便是。”
他心中微微不畅,思忖道:看你能清高到几时。
随即转身走向另一边,目光在那一群丫鬟中跳跃,最后选中了一个瓜子脸的丫鬟。
她是除云雪外容貌最出挑的,齐凡对她有印象。
“柳絮你过来。”
柳絮在最后方挤到前面,满脸红光,声音颤抖地问:“我……我吗?”
齐凡脸上的笑容如春风一般,点头:“过来,我送你回去。”
说完又露出春风满面的笑容,遗憾道:“可惜我这伞太小了,只能带一个人。”
丫鬟们嫉妒的眼神几乎要化作刀刃落在柳絮身上,可柳絮不在乎,她脚步蹀躞地上前,穿过雨幕钻到了齐凡的伞下,回头朝姐姐们露出一个微笑:“还请姐姐们等我一等,我这就给大家送伞过来。”
有人冷眼旁观,有人将后槽牙咬得咯吱作响。
齐凡擎着伞,步履悠闲,身侧的少女羞羞答答。
两人便这样在雨中漫步,四周都是哗哗的雨声,密密匝匝地落下来,仿佛这偌大的世界只有他们二人。
哪个少女不怀春,此时此刻,柳絮的胸膛里好像揣着一只小兔子一般,那样热烈,几乎要跳出来了。
柳絮忍不住偷偷看一眼齐凡,发现齐凡居然也低头看她。
顿时羞红了脸,她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总是忍不住去看他,导致两人的视线频频交汇,又恰到好处挪开,内敛又直白。
雨路泥泞,柳絮的心神全落在男人身上,脚下便没有注意。
被不知哪里来的枯树枝儿绊了一下,她小小惊呼一声,随即被男人单手揽住,这才没有狼狈摔倒。
四下无人,四周充斥着滴滴答答的雨声,好似有一张天然的屏障为他们做掩护。
男人气息在一寸一寸地靠近,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她的面颊上。
柳絮情不自禁地闭上眼睛。
心跳声轰隆隆地,她什么都听不见了。
她紧张地等候着,张着嘴儿,宛如一只缺水的鱼儿,心里极度渴望着。
男人的吻没有如预想一样落下,她反而被对方重重地推了一把,在泥地里打了滚,习惯使然,即便没有弄清楚状况,她还是迅速爬了起来,这才注意到不远处居然站着三个人。
被人看见了……
那一瞬间天好似塌了,她的余光瞥到了来人,整个人如坠冰窟。
柳絮跪在地上,把头埋得低低的,心如擂鼓。
死定了死定了。
齐凡也有片刻的惊慌,不过很快他就稳住了心神,他先恭敬地唤了一声姑娘。
宋琢玉就在距离两人十几米的的地方静静地看,她果然还是高估了男人,这才多久就把持不住开始偷腥了。
只可惜没让溪儿看到这一幕。
宋琢玉有些遗憾。
她走上前来,每一步都好像踏在了齐凡心口。
姑娘在那边站了多久,又看到了多少?
齐凡十分后悔,差点被一个丫鬟坏了自己的大事。
他眼中闪过一丝懊恼,都怪那几个泼皮,这些时日一直邀约他去喝花酒,那种地方他自然不愿去,可那些不要脸总在他身边说些污言秽语,害他晚上总是做梦,弄脏了几次被单,心中更是像揣着一团火,若不是因为这样,他怎么被一个姿色平平的丫鬟勾起了欲望。
雨点噼里啪啦砸在伞面上,发出哗哗的声音。
那丫鬟把头得低低的,连身体都在颤抖。
宋琢玉正要开口,齐凡道:“姑娘刚刚是柳絮差点摔倒,我才好心扶了她一把,我们之间并没有什么。”
不愧是男人,宋琢玉心里一阵冷笑。
不过今日这件事对于宋琢玉来说,实在是一件好事,这意味着把这男人从溪儿心中拔除的计划又进了一步。
于是她故作担忧地道:“齐凡哥哥我们去那座亭子里说话,雨太大了,万一着凉了可不好。”
齐凡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姑娘与他说话的语气与从前没什么不一样。
至于柳絮他从头到尾都没看一眼,任由她在雨水中瑟瑟发抖。
宋琢玉与齐凡进了园子里的一座重檐四角亭,又用眼神示意珍珠把丫鬟柳絮送了回去。
珍珠临走前十分地不放心,偷偷与琥珀耳语一番,这才离去。
齐凡努力挺直腰背,一副什么都不曾做过的清白之姿。
宋琢玉见不得这样装模作样的男人,脱口便道:“齐凡哥哥你刚刚是想吻她吧。”
亭子里有一瞬间的寂静,好似眼前的一切被暂停了一般。
齐凡浑身僵硬,一旁的琥珀也目瞪口呆。
宋琢玉接着说:“我看得清清楚楚呢。”
齐凡眉头紧锁辩驳道:“姑娘可能误会了,我与她一点关系也没有,不过是好心送她一程,哪知道她连路都走不好,要不是我扶了她一把,她必然会摔跤,早知道就不该多管闲事。”
宋琢玉疑惑道:“是这样吗?”
齐凡身长玉立,一副清者自清的姿态,泠然道:“事实便是如此,小姐若不相信,那我无话可说。”
宋琢玉低下头,用绣花鞋的鞋尖来回地碾压地上的花瓣儿,瓮声瓮气地应了一声,“原来是这样啊,不过她肯定是喜欢你,齐凡哥哥这样优秀,府中肯定有好多姐姐妹妹喜欢吧。”
琥珀在一旁急了,“姑娘你在说什么啊?”
好不容易这阵子对齐凡不上心了,琥珀还以为姑娘已经想开了呢,没想到这一见到对方就是一个猛子扎了进去,陷在里面出都出不来。
宋琢玉有些不高兴:“我跟齐凡哥哥说话,你不要打岔,琥珀你去那边避一避。”
“姑娘……”琥珀央求。
琥珀担心自己离开,姑娘还不知道会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来。
宋琢玉语气严厉了几分:“快去。”
琥珀心一颤,没法子,只能站远一点守着,盼着珍珠姐姐快些回来。
没有外人宋琢玉脸上瞬间变得柔情百转,有些委屈道:“齐凡哥哥我虽出自侯府,却也知道妻为夫纲,以后若是我们成婚,也从未贪心地想独自一人霸占你,男人三妻四妾都是正常的,旁的我可以不管,可是你要向我保证,不论你以后有几个妾,她们都不许越过我去,你最爱的永远是我。”
她仰起头,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齐凡浑身的血液几乎沸腾了,他情不自禁地舔了舔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