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就去探案吧。”严子皓出其不意地起身,几步之间就走到了毕去非地面前将她提起“你先与我一起去办件事。”
“诶,可是我还没准备好?!”要跟在时刻探案绝不休息县令身后的毕去非被迫起身,但还是忍不住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了在一旁闲散的林上阮。
“等等,县令大人。”接收到毕去非的视线后,林上阮无奈地叹了口气,上前一步“让她与我一起去苏允儿那处吧。”
“这样也好。”严子皓轻轻颔首。
半盏茶的功夫后,苏允儿屋外,一双手叩响了木门。
“陈大哥你来了吗?”木门马上吱呀一声被拉开,苏允儿面带期待地看向来人——正是毕去非与林上阮二人。
掩去眼底的失望,苏允儿放平语气“两位是来找我什么的?”
毕去非手撑在门槛上,眼睛紧紧地盯着苏允儿的反应“苏姑娘,我们找你有事一聊。”
“是关于陈肃的,他现在被张书达给关在黑屋去了。”
“什么,陈大哥被关在了那个地方?”
苏允儿喃喃自语,面上顿时失了血色“难怪这两天总是看不见陈大哥。”
“那里呆久了会死人的,我要去黑屋找他。”
苏允儿说着说着,面色愈是惨白,她强忍着恶心站起身“不对,不对,我要去找张老求情,让他把陈大哥放出来。”
毕去非瞧见她明显不太对劲的面孔,担忧地唤住她。
“莫冲动,苏姑娘,你现在的状态实在是不太好,还是好好休息平复一下心情吧。”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那个地方应该勾起了你苏允儿不好的回忆吧。”
林上阮心中忖度,默默地观察着苏允儿的反应:她此刻身子摇摇晃晃的,好似马上又要出现跟之前一样的状况。
“当务之急是让她冷静下来。”林上阮走到苏允儿的跟前,望向她的眼瞳幽深,沉敛平静,明明此时的神色与往昔别无二致,却直教人的心绪能平息片刻。
苏允儿发抖的身子也因此慢慢减轻了抖动。
“没关系,不要恐惧。”林上阮冷静对苏允儿说道“直视它、面对它,然后,我们就可以战胜它。”
“苏允儿,我本来是一个晏城的大家闺秀,是养在深闺里的嫡长女。”
“但是自从我十岁时,我的父亲啊。”林上阮嘴角勾起一抹讽刺的笑容,“他娶了那位娘家权势更大的平妻后,便开始偏听偏信。“
“他信我娘亲陷害那位新来的平妻,他对我娘亲不闻不问,他漠视那女人对我娘请的百般刁难,只道是后宅事务罢了。”
“而后那女人诬陷我娘亲与府邸的管家私通,然后父亲便轻易相信了,就生生将母亲还有那个所谓的奸夫打死,然后丢进了府邸的小杂间。”
“然后那个女人就成为了唯一的正妻。”
“那个女人看我小小年纪,就把我关在那个小杂间里,与我娘亲的尸体共度了三天。”
“我很恐惧,屋子也很黑,我大叫着拍门,我无助地哭泣去呼唤娘亲,但娘亲身体是冰凉的,我就紧紧地抱着她想去捂热她。”
“有一天我突然感觉到娘亲地手臂在动,我借着月光看过去,原来是天气炎热,娘亲的身体腐烂然后生蛆了。”
“我就静静地看着娘亲这个样子,她的手臂还有内侧都有难以看见的伤痕,她的面容痛苦,她甚至无法合上她的眼睛。”
“为何夺去一个人的性命会如此地简单呢?为何人与人之间的信任会是如此脆弱呢?”
“那时我已经麻木地哭不出来,我就在想,要是父亲和他的那个平妻也变成尸体就好了,因为这样的他们无法辩解,只能坦诚将自己身前经历过的一切全部都展现给别人看。”
听到这里,苏允儿已经停止了浑身的颤抖。她看着一脸冷静、仿佛说的不是关于她自己的故事一样的林上阮,张了张嘴却又不知道说些什么。
“没关系,不用介怀,我早就从过去走出来了。”林上阮简单地笑笑“所以,你也不要害怕,过去的已然过去。”
“更何况,我如今认识的苏允儿,是一个值得人喜爱的人。”林上阮继续说道,嗓音难得温柔了几许。
这时,苏允儿终于崩溃地跪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我,我被玷污了,被村长,还有来巡视的官员。”
“大家就是因为这一点,一直都不想让我伤心,但是,我已经脏了……再也回不去了……”
“陈大哥肯定也是这么想的……为什么我要遭遇这种事情,我好不甘,可是我什么也改变不了。”
“怎么会呢?”毕去非打断苏允儿的话语,靠近苏允儿,从自己怀里掏出绣了云纹图样的手帕,细细擦拭掉她脸上的眼泪“明明脏的是他们,不要把过错揽在自己的身上。”
“可是,可是我每天夜里都在做噩梦,我忘不了那些日子,我的人生已经毁了。”苏允儿的眼泪仍然在止不住地往下流。
林上阮抱住她,声音发冷,一字一句地在苏允儿耳边说道“别害怕,我会让那些人付出代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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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的严子皓与徐净秋则是直接到了刘山那处。
把门掩上,严子皓回头问道:“陶瓷坊是谁提出的?”
“陈青雄。”刘山回道,竟是出乎意料地合作“我们都是被他胁迫在那劳作的。”
“生产的罂粟粉又要销往何处?”
“不知道,这种事情,陈青雄一般是交给他的亲信去做的。”
“亲信?是匪村中人吗?”徐净秋发问一句。
刘山摇头“他们都是陈青雄的人,也是看守我们的人,只是最近他们似乎因为某些事情谈崩了,关系最近变得很差。”
“另外的一群人?”严子皓轻声自语,沉沉的眸色之下教人难窥心思。
但刘山已经顾不上思考这么多事情了,他焦急地发问道“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兑现你们说过的诺言?”
“找到陈青雄的时候。只要找到他,你们所说的压迫,陶瓷坊的主谋还有他背后同流合污的亲信都可窥探一二。到那时我自会为你们主持公道。”严子皓双手负于身后,背对着刘山说道。
“可陈青雄已经失踪了!”刘山站起身,失控地喊道“你们不可能找到他的。”
话说一半,刘山突然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言,便沉默地坐回原位,一言不发。
正当场面要陷入僵持之时,徐净秋温润的声音恰到好处地响起了,他纸扇轻展“既然找不到陈青雄,那可有陶瓷坊的账簿?”
“账簿?不太可能吧,我记得陈青雄都是贴身……”刘山回忆起之前在陶瓷坊里看见的从陈青雄怀里掏出的账簿,正要开口,突然一个念头闪过。
“张书达之前所说的要继续做陈青雄没有做完的事情,不仅是因为有利可图吧,现在看来,他绝对是拿到了那本账簿才敢那么说。”
“有了账簿,不就知道了罂粟粉的客人,再加上匪村人的劳动……”
感觉一切都串起来的刘山低头惨淡一笑,低哑着声音开口道“我知道了,那本账簿,我知道在谁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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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屋的屋顶,毕去非一行人在其上看月色。
“我们已经查明安务司所派官员对匪村偷做禁药不闻不问的原因了。”林上阮眼睛像是缀了寒冰,对严子皓和徐净秋说道“那陈青雄可真是个伪善的恶心小人。”
毕去非应声一句,眼底是难得的严肃“仅凭我们查探的这一处消息,陈青雄就逃脱不了半生的牢狱之灾了。”
严子皓颔首,并没有追问,只是回头看向徐净秋。
知道好友何意的徐净秋转移了话题,开口道“我与子皓从刘山那处得知陶瓷坊账簿的所在了,应当就是在张书达那里。”
听到这话,毕去非摸索下巴,主动提议道:“那我们去他那屋子里面查探一番?”
话音刚落,毕去非突然被冷气逼得连连咳嗽起来。
林上阮拉住她的手,开始搭腕测脉,冰凉的温度刺得毕去非一阵激灵。
“奇怪,你这脉象也不像感了风寒,要不要回屋?”
“你才像感了风寒吧,手掌瓦凉瓦凉的。”
严子皓看着毕去非半阖着眼,萎靡不振的模样,突然起身走到毕去非前处,出其不意地将她从竹屋屋顶上带到了屋内。
“唔,县令大人,你这是做什么?”毕去非瞪大眼睛,看向一脸冷色的严子皓。
“查探一事明日再说。”严子皓瞧了一样毕书吏苍白的脸色,末了添了一句“你今夜好好休息。”
毕去非昏昏沉沉的脑袋下意识地点头,走近屋内时又停住脚步,回头看向严子皓“县令大人,匪村可真像个泥潭,发现得越多也就陷得越深啊。”
“我怎么都无法直视他们所经历的苦难啊。”
严子皓顿住脚步,眼神流露出认真“毕书吏,你只需要相信,就算是泥潭,我也会把所有人拉上来。”